电梯门“嘎吱嘎吱”地响着,发出命不久矣的声音。
所幸这次没有任何事发生,电梯门打开后,入眼的便是黑洞洞的电梯井。
中岛敦站在边上,半边身子钻进去,上下打量了一下,见那电梯在上方吊着,便收回身子,压低声音对两人道:“如果这里有人的话,那应该是在上面了。”
几人计划了一下,打算先想办法破坏电梯上去,至于之后的事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算一步。
但还没等三个人有所行动,电梯井内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砸在了电梯上面。
织田作之助清楚地知道这是幻觉。
但莫名的,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强迫自己离开这个幻觉,而是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与他对视片刻,而后默默地走了过去。
“螺丝钉子(gimlet)不要苦酒(bitter)。”
青年在织田作之助坐下来的时候,将盛着酒的杯子放在他面前,嘴角轻轻地扯出了一抹笑,极淡,像是在极其疲惫的情况下还想要用最温和的状态来对待他。
织田作之助静静地看着他,直到对方面上的笑意有些撑不住了,这才收回了视线,淡淡地道了声“谢谢”。
他将杯子握在手中,却并没有动杯里的酒。
青年垂眸,目光从酒杯中扫过,面上神色并不意外。
“你……”织田作之助回忆着那时候说过的话,缓缓说道,“我是为了芥川的事情来的,我听说你这里有黑手党的情报。”
青年不紧不慢地给自己也调了一杯酒,而后端着杯子绕出吧台,隔了一个位置,坐在了椅子上。
他抿了口酒,放下杯子,缓缓笑道:“芥川君真是遇到了一位好前辈啊。”
他看向织田作之助,弯起眼眸,语气轻松,“你放心吧,今天过后,黑手党不会追杀芥川君,而他也不会被黑手党打扰——”
“为什么?”
盘桓在心底里许久的疑问脱口而出,连织田作之助自己都愣了一下。
这幻觉像是与记忆相同,却又不同,难道正是因为那些许的不同才会令他也显得不正常起来吗?
“为什么……?”青年似乎从未想过他会询问这件事,面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他很快转过了头,视线顺势落在了吧台上的酒杯中,微微沉默。
良久,他启唇,道,“要说为什么的话,大概是……为了一个愿望吧。”
织田作之助:“……愿望?”
“是啊,愿望。”太宰治抿唇笑了下,转头来看向他,“织田作,你觉得,当一个从没有过人生目标的人,突然出现了一个愿望的时候,他会怎么做呢?”
“唔……努力实现愿望?”织田作之助想了想,答道。
“噗——”太宰治莫名其妙地被他逗笑,忍不住敲了下玻璃酒杯,听一声脆响传开,“嗯,你说得对,就是要努力实现愿望——”
他一字一字:“哪怕付出任何代价。”
织田作之助沉默片刻,而后看着他,突然道:“可是,实现自己的愿望,为什么要让别人痛苦?”
太宰治握着杯子的手一紧。
“我没有想……织田作……”
他的话在慌乱抬眸瞥向织田作之助的时候突然收了声,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咬着牙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你为什么不说了?”
太宰治偏开头,自嘲笑笑:“你不会想听的……”
织田作之助忍不住道:“我想听的。”
话在出口之后,他顿了顿。
他突然慢半拍地明白过来,在进入幻觉之前,他心里那些浮起的情绪到底是因为什么。
原来像他这种人也会好奇,也会想知道那时候太宰治没有说出口的话,那些被他打断的话到底是什么。
他罕见地追问起别人的话来,但却并未得到想要的回应,太宰治只是垂眸沉默着,盯着手里的酒杯,似乎是想把它盯出一朵花来。
织田作之助看了他片刻,又缓缓收回了视线。
[……果然是我的幻觉啊,这些我不知道的,应该也不会凭空得到解释吧。]
织田作之助这么想着,心里那些原本想要追问的情绪也不由自主地散了几分。
他看了看手里的酒,端起酒杯尝了一口,思绪慢慢飘散开来。
也许并不是在幻觉里他显得奇怪,而是从一年前,在这个酒吧见到那个青年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像自己了。
他不明白一个黑手党的首领为什么要亲自将不会追杀芥川的消息带给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人会那么了解自己,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聊起“硬豆腐”的时候会高兴得像个孩子。
他什么都不懂,偏偏将对方一句“我们在另一个世界是朋友”记在了心里,甚至在得知这位黑手党的首领跳楼自杀后觉得苦涩难言,好像他真的失去了一个原本可以在一起喝酒谈天畅所欲言的挚友。
尽管理智告诉他,那人是黑手党的首领,欺骗的能力、唬人的城府定然登峰造极,可有时候,人的情绪就是那样不讲道理。
就像在酒吧里,他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的尖锐反驳,是在恐惧着什么?
而这一年以来,他情不自禁地反复梦到太宰治,又是在恐惧着什么?
他啊,织田作之助,只是一个不称职的、没有什么能力的侦探,因为知道自己恐怕什么都做不到,所以一直以来都在逃避着,可情绪的劣根性又在反复提醒他记得,提醒着他,其实他一直都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