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 作者:九月轻歌
书房里,太子敛目看着刚做好的一幅水墨画。
这本该是炤宁今年八月的新作,可她在三年前已搁笔。便是再动笔,也不会画出他记忆中那些佳作。游历三年之久,笔触、意境如何能不改变。
她的画艺,本可以在几年之后成为名家。现在看来,已无可能。
他强行改变了她的生涯,让她饱尝人世艰辛。他想要她死,永绝后患,遗憾的是未能做到。
这样一来,她的生活轨迹逐步改变,已不在他了解的范畴,无从控制。
凡事如此,有利有弊。
他卧到软榻上,闭目养神。
“殿下,”高文照进门来低声通禀,“晋王妃与晋王先后而至,急着要见您和太子妃。”
太子讶然,微微挑眉,片刻后道:“见面就不必了,你代我问一句,是否事情已经败露。”
“是。”高文照称是而去,过了一阵子回来通禀,“不出殿下所料,晋王与晋王妃说燕王、江四小姐已经知晓一切,并且,燕王要晋王带话,明晚他与江四小姐仍在状元楼设宴,请您前去。”
“知道了。打发他们离开。”太子按了按眉心,又问一句,“太子妃可还好?”
高文照如实道:“仍是不出房门半步,不肯见晋王妃。”
“去把这件事告诉她,问她明日愿不愿意随我同去。”
“是。”高文照迟疑地站了片刻,见太子再无吩咐,神色疑惑地退下。
太子料得到,高文照一定在奇怪他为何不急于谋划,做出安排。问题就在于他急不得,一定要谨慎行事。
很明显,燕王与炤宁是同心协力地查到了现在这一环,日后极可能同心协力地对他施行报复。
很明显,燕王注定是心肠冷硬的炤宁的克星,她已经原谅了燕王。
炤宁在感情方面,永远是太子无法揣测的。不羁孤傲如她,不是应该远远地避开燕王疏离相待么?三年的苦楚,怎能数日之间便释怀?
这全无章法莫名其妙的可恨的女子。
状元楼设宴的事,定是燕王的安排,她会不会去,还不好说。
事情到了这地步,她若情意不变,要权衡的是自身会带给燕王多大的凶险,应该会劝意中人置身事外;她若对燕王的情分已经消减,定会欣然接受帮助。
燕王的态度已经表明:放弃了他这个兄长,选择了青梅竹马的意中人。
如此也好。
逐步将矛盾激化,摆到明面上,置炤宁于死地兴许更容易。
心腹都不明白他为何将杀掉炤宁作为首要之事,那是因为谁都不知道,她有多狠毒多残酷。
此刻,他需要好好儿睡一觉,醒来之后再行斟酌诸事。
他命人点上安息香,翻了个身,慢慢睡去。
一如很多个夜里,他进入了需得永世铭记却又不愿回顾的梦魇——
靖熙三年,深冬。
入夜,荣国公佟府灯火通明,重兵层层围困。佟家犯十八条大罪,以通敌叛国为首,按律满门抄斩。唯一的幸存者,是皇后佟念娆。
这晚之后,京城望族之中,再无佟家名号。
佟宅附近有高楼。高楼廊间,皇帝师庭逍与燕王妃江炤宁遥遥观望。
二人坐在桌案两侧,桌上有酒菜,近前有火炉。放眼望去,能清晰地看到佟府情形。一个一个佟家人被官兵五花大绑,押出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