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 作者:九月轻歌
这个男人,城府太深,其实很可怕。被他记恨的人,说不定正是常年与他情分匪浅的,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会知道他对自己的真实情绪。
兄长总说,江式序是有着千年道行的孤狼和狐狸的化身。他江式庾呢,没他二弟那样可怖,但绝对是个老谋深算的狐狸精。
仔细回想,江式序去世之后,江府没有变得太夫人想要的更显赫,但是维持着以往的地位,权势依旧。
这是谁的功劳?要做到这一点有多难?
太夫人太自以为是,她可能从来没真正了解过长子,没看到他的过人之处。相反的可笑之处,是以为一切都是她运筹帷幄发号施令的功劳。
得遇这样的男人,是她的运气、福气。所以日后一定要尽力帮衬炤宁,不让旧情被他知晓。她清楚,炤宁手里不见得只有这一个把柄,这件事若不能让她服从,一定还有后招。真正让她忌惮的是那男子,假如她置身事外,不给予炤宁帮衬,他就会毁掉她。有血性的男人活得很累,感情、抱负等等纠缠于心,仰慕的人在心里的位置,兴许会重过儿女情长。
而对于大老爷,绝对无法容忍这样一个天大的玩笑。倘若知情,休了她是最轻的,给予她漫长的诛心时日才是他的首选。
真的累了,受不起折腾,也不想让彼此承受这种痛苦。
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怎能不对他日久生情,这份感情虽不如旧情那样浓烈,害怕失去他却是必然,无关其他。
炤宁应该就是看准这一点,才加以利用,对她开门见山,省去了利用别的看她不甘挣扎的枝节。
哪个女子能没有几根软肋呢?只除了炤宁。她现在连燕王都不在意。要有多坚强、要对自己多残酷才能做到?
那孩子,怎么熬过来的?如果不是江式序的女儿,如果是二嫂那样为情而生的女子,已寻了短见都未可知。
只有切身拥有并曾失去过一段儿女情的人,才能想见到炤宁曾经有多痛苦。
大夫人的笑意遁于无形,叹了口气。都不容易,哪个女子都一样。
她正要掀开锦被歇下的时候,江素馨尖利的语声由远及近:
“爹爹!母亲!女儿来求你们做主!”
大夫人着实被吓了一跳,坐直了身形,抬手拍着心口,嫌弃地蹙了蹙眉。不知为何,这孩子的鲁莽、愚蠢根深蒂固,任她如何潜移默化都不能有稍许改变。都到这地步了,还要做垂死挣扎?真是……
怎么想是一回事,怎么做是另一回事。
她敛起心绪,急匆匆起身,加了件斗篷便迎出去,“素馨啊,你身子不妥当,怎么不好好儿在房里歇息?”一看到江素馨的样子,立刻闭了闭眼,胃里一阵翻腾。许是有喜让她更为敏感,当下真是恶心得想吐。
江素馨头上方分明秃了几块,面容红肿不堪,脸颊、下巴上有几处已经溃烂,沁出发黄的脓汁。
大夫人心想,自作自受,谁会蠢到在这时候给你做主?之后才发现江素馨斗篷上浮着落雪。又下雪了。
江素馨见大夫人竟是匆忙起身的样子,压抑在心头的不满顷刻涨了数倍,冷笑道:“母亲可真是心宽啊,我和大哥被人害成这个样子,您居然这么早就歇下了?!以前真是不知道,原来您根本不在意我们的安危!这一整日了,您连看都不去看我们一眼,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夫人安然落座,“你们病了不是一日两日,整整三年了。今日之事因何而起,你自己心里没数么?”
“我……”江素馨被呛了一下,犹豫片刻才道,“是,以前是怎么回事,您和爹爹知道原由,祖母亦是明白的。现在和以前一样么?昨日我才去筱园见过那个煞星,今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不是她下毒手还能是谁?!就算以前是冤枉她,现在算是怎么回事?您难道要坐视不理任我被人欺凌么!?若是不给我个说法,我这就去找祖母!”
大夫人暗自发笑,心说你祖母恐怕也是泥菩萨过河,回来之后就在房里放声大哭,当我不知道么?你只管去找她好了。
这时候,更衣已毕的大老爷走过来,目光沉冷地审视着江素馨,语气却还是温和的:“你倒是愈发的出息了,竟质问你的母亲。你说的煞星又是谁?你四姐么?”
“不是我们的江四小姐又是谁?”江素馨气恼地道,“爹爹难道没看到我被她害成什么样子了么?这让我日后可怎么见人!?你们不给我做主的话,我只能去求祖母了!”装病的时候,只是吃了两颗桃子,不知为何,从小她就不能碰桃子,吃了会周身发痒、红肿,好几日才会好转;手上的溃烂,当初是狠心蹭破了几处;至于掉头发,是让贴身丫鬟剪了头发给她夹在发间而已。谁承想,以前做戏的病情,眼下成了事实,并且比做戏时还严重好几倍。
江炤宁分明是要毁掉她的容貌!不管谁对谁错,父母都不该无动于衷。
大老爷听得女儿提及太夫人,额角青筋跳了跳。
大夫人见他这样,缄默不语。
江素馨还以为自己搬出太夫人让父母打怵了,愈发理直气壮,“爹爹,不论怎么说,我都是您的亲生骨肉,那个煞星不过是出自二房的祸害……”
“闭嘴。”大老爷语气平平地吩咐,“回房去养病吧,别的事别的人轮不到你品头论足。”
江素馨挑眉,“那女儿可就去松鹤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