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那儿还有个传送阵能直达山顶,我曾经好奇问过剑尊,凭他的修为上去不过是几息的事儿,何必多此一举?
“剑尊说,他怕那人回不了家。”
山顶转眼便到,叶知离也很快敛了情绪,跟着盛间一起踏出传送光圈。
玉盘似的月亮挂在天边,又圆又亮,不需要灯火就将整个山巅照得通明,云彩就像是打翻在水里的砚盘,墨色不匀晕染了一通,奇异瑰丽得托在月亮下方。
山上种着几排叶子霜白的枫树,一眼望去洁净无瑕,在枫树的尽头有座围墙低矮的小院,那便是盛间的住处。
叶知离越往前走越觉得熟悉,这里简直是盛间在六罗门住处的复刻。
从风景的到建筑,无一不相像,甚至墙上还有他当初练剑时无意划下的刻痕。
他脑海里蹦出一个大胆的猜想。
盛间不会是……直接把小院给搬过来了吧?!
这个想法让他一惊。
如果让他给盛间心中重要的事物排个序,那必然是剑第一,六罗门排在第二,他凑凑合合勉强能忝列末位。
除此之外,盛间这人离得远不觉得,离得近了就会发现极难伺候,衣食住行都挑得很,偏偏这人还有点懒得折腾,比如他初次见到盛间的衣橱,金白相间、肩腕附甲的外袍有整整十套,而且全都一模一样。
他原本以为盛间只是喜欢这套衣服,后来猜着对方的喜好,试着做了几套新的,盛间又穿身上不愿换了。
盛间更专注剑术,又有点恋旧,以至于对其他方面都不太上心。
叶知离当时想,这是天才的通病。
为了让盛间生活得更舒服自在,他一手承包了对方在生活上的所有杂事,住处添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物件,冰冷的仙宫慢慢变得有了人气。
而现在,他添的所有东西全都摆在熟悉的位置,一样不缺,一样不少。
他稍稍侧过眼,不愿再看。
叶知离跟着盛间来到院中坐下,盛间似是犹豫了一息,从储物袋掏出一个茶壶两个茶盏摆在琉璃桌上。
这套茶具也是叶知离从前挑的,白釉玉璧,金色描边,有冰纹自碗底绽开,蜿蜒而上,既大气又清贵,很称盛间。
可怜元衡剑尊到哪儿都是被人奉为座上宾,哪儿亲自招待过什么客人,倒茶的动作生疏又生硬,叶知离无奈地将茶壶接过,一人给倒上了一盏。
他还没尝上一口,差点没给把自己精心挑选的茶盏摔了。
这不是白水吗?!
盛间接到了他的眼神,解释道:“时辰太晚,喝茶不易入眠。”
叶知离自觉在心里为这话补充了后半句,助眠的茶盛间这儿估计也没有。
不过他今天也不是来喝茶的,也就没再理会茶和水的问题。
叶知离垂下眼,用目光描摹着茶盏上的纹路:“魔界必当危险重重吧,剑尊可有受伤?”
盛间淡淡道:“无妨,不算难缠。”
叶知离心下清楚,听说魔界死气盈天,那八目海龙身比山高,盛间连斩十八只八目海龙,这其中的凶险又怎么是一句“不算难缠”就能概括得了。
他以水代酒,稳稳举在脸前:“八目海龙毒之事,全赖剑尊仗义出手,叶某才疏学浅,但以后如果有什么用得到的地方,刀山血海义不容辞,若今生无以为报,来生衔环结草当年做马,也必偿剑尊救命之恩!”
他一番话说得不算慷慨激昂,却也足够真诚,说完便将那盏白水一饮而尽。
盛间放在腿上的左手紧握成拳,不甚明显地轻颤着,半晌后终于嗓音艰涩道:“不必,只要你无事……”
只要你无事……
此话一出,叶知离便什么都清楚了。
以盛间八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别人说十句都不见得回一句的性格,如果只是对他现在的脸移情,救了便救了,没必要多上一句“只要你无事”。
他静默片刻,随后直直对上盛间那双如山如海的眼眸,露出一个带着几分无奈的笑容来:“盛间……”
不是客套疏离的剑尊,而是在情急之下才会呼喊的大名。
盛间一颗心几乎都要从喉口跳出来,眼眶都在微微发着热,本就不善言辞的人此刻更是失了所有言语。
叶知离重新倒上杯水,话既然说开,那便不急了,他清楚盛间的性格,主动开口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送炎朱那次?”
盛间缓缓摇了摇头,顺着叶知离的话回答:“墟水洲外,你被妖魔围攻。”
叶知离好奇地“嗯”了一声,盛间补充道:“墟水洲城便觉得神态眼熟,我连夜去了仙盟调查了……现在你的身份的生平。回来后刚好看到你使用平江雨。”
叶知离:“那你送炎朱不是为了试探我?”
盛间:“是想看看,你是否愿意同我相认。”
叶知离闻言沉默了一会儿,他确实不想与盛间相认,当初选择和离就是为了开始新的人生。如果不是盛间数次特殊对待,甚至还冒这么大险去魔界令他起疑,他能将自己的真实身份瞒上一辈子。
只是现在……罢了,就当是和老熟人交底吧。
他又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死了的?”
叶知离死亡的事像是根扎在心脉上的毒刺,每次都要让盛间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如同碾碎再造,可偏偏现在主动提起的是叶知离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