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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上次见到的李缜丰润了不少,现在的李缜,就称得上一句松柏融雪,丰神俊逸。
    他见过对方辉煌的往日,因此察觉得出来,如今的李缜,似乎回到了那辉煌的模样,又到底有些不同。
    举手投足间,多了沉静之意。
    一身山川黛色的常服,那面料是上好的暗花缎,织出一片山海暗纹,又有鹤影翔于肩缝,比起辰王的好奢靡做派,李缜端的是隐于山林的模样。
    赵子勤朝四周望了一圈,当下感叹出了口。
    “你倒是越过越舒坦了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就见安定侯打上门要打杀的那位嬷嬷,穿着天水碧的宫装,带着一连串下人走进卉园,不消片刻,便在棋局边搭起了茶案和食案。
    那茶点心立刻就吸引了赵子勤的注意,点心全身通透,只有中心有一轮圆月般的白色馅料,如临水月,异常精致。
    光是这道点心,赵子勤便知,李缜何止过得舒坦,简直是过得舒爽。
    “雾山茶露,水月秋点。”
    戚嬷嬷将一盏茶和一碟茶点推至两人身侧,便安静地坐在旁边,起了小泥炉,焙着热水,温茶。
    一口茶露抿下,唇齿都是极淡的茶香。
    所谓雾山茶露,并不是茶,而是指秋日山间云雾渐浓,结于茶叶尖的露水,采集后和那茶叶尖一道烹煮,便能有比寻常的茶更加清远的味道,这东西不算珍贵,只算是巧思,图个雅兴。
    那水月秋点才是绝妙,入口有些清寡无味,咬破了中间的白月,才吃出那是芋泥,甜味清润,配上茶露,若有似无的清甜,让人心绪都安静下来。
    “我听说,皇帝将你的赋税改制,让给辰王领了功?”
    李缜笑得清浅,执了一颗棋子放到棋盘上。
    “子勤的消息还是灵通。”
    赵子勤默认了对方的话中话,盲抓了一把棋子放到棋盘上,数了数,是个双数。
    “说吧,你想如何?”
    两人将棋子放回棋盒,李缜执了白子,赵子勤执黑,两人局起。
    “子勤以为,辰王于这差事如何?”
    “嗤——他办过什么差事?不过是凭着林贵妃的媚上,行些宵小计策,私欲太重,办民差,若非六部相助,迟早出事。”
    赵子勤十分看不上李溯此人,被裕成帝和林贵妃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皇子,莫说为民办事,连田间都没踏过一脚,不知民为何,何以泽民惠?
    “子勤可还记得,当年那一千五百万两。”
    李缜这次执白棋,后手未下在天元,而是紧随着对方,在星目围拢。
    听见这话,执着黑子的手重重一扣棋盘面,将杀气腾腾的一子落入棋局。
    “别和我提当年的案子。”
    赵氏案的牵扯由一个赵氏的弟子被发现睡在宫中一个小美人的床上开始,不管是赵氏弟子,还是那宫中美人,皆是大呼自己冤枉,接着便是一连串的设计,国库一千五百万两消失不见,刑部和大理寺将赵家掘地三尺,最后在赵家的一颗树下,发现了一锭官银。
    仅仅是那一锭官银,皇帝就定了赵氏的罪名,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一堆捕风捉影的罪名按在了赵氏头上。
    当年赵氏人人自危,局势混乱之中,赵皇后忙于周旋上下,没想到紧接着就是太子李缜毒发。
    将一朝门楣,加上皇后和太子一起扯下,若说没有皇帝的手段在里面,打死赵子勤也不信。
    狗皇帝早就对赵皇后不满,这番谋划,只是他对内幕知晓多少,又下手帮了多少而已。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当年的清白与否,如今就算证明出来,也早已不重要了,比起后宫艳事,前朝更加关心那一千五百万两。”
    李缜的笑意渐深,手中的白子极快地落入棋局中,将那黑子的杀意截断。
    “这还用问么?一千五百万两,定是落入了林贵妃母子手中。”
    赵子勤没好气地看了对方一眼,却见李缜往前倾了倾身子。
    “一只蠹虫,朝中能容忍她多大胃口,皇帝,又能容忍多少?”
    黑子一顿,杀气泄了大半,现出犹豫的态势。
    “你想做什么?”
    赵子勤望向面前那双幽幽浮光的凤目,狭长的眼尾有些旖旎,暗藏一丝杀机。
    “子勤,所谓太子,虽说是储君,反过来说,也是顶替帝王的存在,于帝王眼中,或许亦是威胁自己地位的存在,今朝帝王多疑自负,你说,若是他看中的继承人,比他更加贪婪,比他更加自负,比他更急不可耐,他又会作何感想?”
    这个回答两人已于心中了然,或许皇帝对李缜的不喜,多来自对赵氏,对赵皇后的忌惮不满,可在这背后,看着自己垂垂老矣,终将离开这权利的巅峰,再看东宫的旭日东升之势,在无人可以钳制的权欲巅峰,一个人又会生出怎样的,嫉妒。
    所谓东宫,所谓帝王继承,不过是一场场的谋逆。
    所有的帝王,都欲求长生,欲求千秋万载,欲求永世莅临。
    “辰王李溯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李缜说完,赵子勤放下了手中的黑子。
    局未过半,黑子已经死了。
    两人交换了眼神,便各自心中盘算起来,戚嬷嬷不动声色地上前,将两人杯中的茶露换上新煮好的,便静静望向皇宫的方向,嘴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一片红枫趁人不备,落入棋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