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属们效率很高,闻惟德面前很快跪倒了一片人。
为首的那个天贶斋分号的掌柜,抖如筛糠,花了许久才把事情说得利落了。说第一眼见到闻絮风就看到他腰间的徽牌是位大人物,绝对不敢怠慢,把他来买珠宝到他对上曦风俗非常感兴趣,到教他求婚的事交代了清楚。
“苍主,苍主大人饶命……小老儿,小老儿的表哥,是秦少爷府上的马乘,我们,我们天贶斋,是秦少爷……秦少爷的……”
他还试图攀关系,可一声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头就咕噜噜地掉在了地上。
他身后的闻辞尘双目猩红地喘着粗气,脸上溅满了血也不能让他平静下来。他甩了甩手里的弯刀,冷冷地看着他们,“这个老头是因为说的利索才能死的利索,否则……你们只会想死都死不成!!!”
闻惟德并没有阻止闻辞尘,他仍不发一言,看着脚下跪着的,这些天但凡和闻絮风有过牵连,哪怕只是见过一面的人,都让他的下属全部给查了出来带到了他们的面前。
这些人已经完全被吓傻了,哭的不成活,就连风舒,跟了他们那么多年的侍女——γáоɡūоsⓗū.Ⅽом(yaoguoshu.com)
甚至还上过闻絮分和闻辞尘的床,此时都已经完全被吓傻了。
“苍主,苍主,求您了……饶了贱婢一条贱命吧……阿舒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真的没有帮那个女人的。阿舒,阿舒跟了苍主几百年了,求苍主看在这几百年的情分上,饶了阿舒……”
风舒看着闻惟德一点反应都没有,转头就去求闻辞尘,“叁公子,叁公子……阿舒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阿舒真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啊!!求您了……阿舒以后会好好伺候公子的,公子您忘记了吗!!!求您了,救救贱婢……”
她跪着爬到闻辞尘面前,用暴露的胸部去蹭弄闻辞尘的小腿,可他抬起手擦掉眼角不断滴落的鲜血,对她的回答是,面无表情地扬起了刀。
所有的人全部交代完之后,这个房间里的血已经可以漫过他们的脚底。下属们不发一言地将满地的尸体挨个抬出去,只剩下已经杀红了眼的闻辞尘和始终沉默的闻惟德。
闻惟德出神地看着面前满地的血浆。
他已经彻底明白了,他的弟弟这些天到底在计划什么。他这个笨拙的弟弟,竟然还能详细仔细地安排好了路线,人手,还里应外合地,趁着他大哥最近太忙,二哥生病这个时机。不得不说,如果闻絮风真这么做了,闻惟德扪心自问,还真就可能一直把闻絮风当成孩子的过家家根本不会太过理会,还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
可闻惟德现在已然不在意这个了。此时此刻,让他如吞万针的是,他的弟弟闻絮风在计划带着和悠逃,逃亡上曦。怪不得和悠书上的路线图,也是上曦。都能想象的到这个贱人为了逃,是如何用甜言蜜语蛊惑他这个最为单纯简单的弟弟,告诉他前往上曦,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暴虐残忍喜怒无常的弟弟,会在意过一个人类,人类对他而言理应是一个玩具,一个可以随便玩烂掉玩坏掉也不心疼的、一个玩腻了就随时扔掉的垃圾。闻絮风从小就残忍暴虐、有着属于小孩子天生未经打磨的恶意,因为儿时受过伤落下病根,性格便更加乖张暴戾,行事也无限的残忍冷漠。但闻惟德并不在意,更不会介意。或许是出于对弟弟儿时受伤的愧疚和自责,他无限制地宠惯闻絮风。他有那个能力给他的弟弟最好的,为什么要让他弟弟受委屈?他弟弟想杀人,那便杀,想折磨谁,那便折磨谁。对他闻惟德而言无所谓的,哪怕天捅破了,都有他这个做大哥的给撑起来。
于是他见惯了闻絮风对人类的态度,从闻絮风分化之后,他心情好了不会玩死人,但是心情不好,折磨虐待那些下贱的浊人,已然司空见惯了。在闻惟德几百年的教育下,闻絮风压根都不会正眼看一眼浊人,在他眼里,浊人的命可能还不如一只阿猫阿狗。
于是,闻惟德就像一个普通的长辈看待家中幼童玩弄玩具的心态,随便小孩子玩就好了。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
他这个弟弟,竟然会对一个玩具动了真心。
真心。
将自己一片赤诚单纯的爱意,不加任何伪装的真心,毫无保留地交托给了一个下贱的人类浊人。
可,这个贱人非但没有珍惜,却利用了他弟弟的一片赤诚一片真心,用最残忍的手段背叛伤害了他。
心。如。蛇。蝎。
上曦啊,他的弟弟,竟然真就信了。会为了一个人类,一个下贱的浊人,不顾一切,抛下所有,宁愿去上曦,去往他们的仇家所在的地方,也要远离他这个亲哥哥。
为了一个人类的婊子。
一个歹毒至此的贱人。
哈。
数百年来的苦口婆心,用心良苦,到头来还抵不过一个下贱的人类浊人短短数月的蛊惑…
闻惟德抬起手扶住了头,低声笑了起来。他笑着笑着,再也压不住心头那一股闷血,噗嗤一声咳了出去。
“哥!”
闻辞尘一惊。
闻惟德淡漠地擦去嘴角的血,“我没事。”
……
“如何?!!!”
闻辞尘见到越淮出来,立时越过了他就作势要朝卧房里冲。
可越淮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冷静一下。”
闻惟德这时也走了过来,他看着越淮。越淮也看着他,半晌,他才叹了口气开口疲惫地说道,“我有话和你说。”
闻辞尘听到这句话,一下就如同身体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哪怕越淮扶着他也止不住地朝下软。
越淮见状不得不拿出一颗丹药灌入闻辞尘的口中,说道,“阿辞你冷静下,小风还活着。”
闻辞尘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来,却比刚才还要软了,噗通一声就滑倒在地上抱住越淮的腿失声痛哭,“淮哥,谢谢你,谢谢……”
闻惟德的身体也不自觉晃了一下,朝前扶住了门框低下了头,肩膀微微地发颤。
“阿辞你先下去休息一会,别把自己再弄垮了,我和你哥有话要说。”
……
“小风虽然保住了命,但是……”越淮揉了揉太阳穴,“但是……”
“你直接说完。”闻惟德静静地看着他。
“你也清楚,小风的身子小时候就落下了病根和旧伤,他虽然天赋血脉极高,但却是你们四个中最为脆弱的那个。而这一次,他情况相当、非常不好。他这一次受伤太重了,以至于小时候落下的病根和旧伤都死灰复燃了。所以,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短则数天,长则……数十年甚至百年都有可能。而哪怕他醒过来……”
越淮掀起眼帘,声音很是沉重,“你要做好准备,他的天赋、他的血脉,也有可能彻底废了,再也达不到你对他的期许。而更有不小的可能性,他甚至再也恢复不到现在的状态。”
在越淮说完之后,房间里久久都是死寂一片的。
很久很久之后。
闻惟德紧紧攥住了拳头,手盔都被他生生捏变形了。“还有呢。”
“……还有就是。”越淮看着闻惟德,“你听我说完先不要发飙,我只是作为一个大夫说出我最客观的判断。”
“你说。”
“小风之所以还能活下来,是因为……”越淮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什么字眼,最终好像在心里忖了半天确信不管自己用什么字眼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用,干脆放弃了叹了口气说道。“是因为和悠并没有对他下死手。”
轰——
越淮背后,所有的家具、摆设、盆景,屏风、挂画……甚至是他身后的地板都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生生碾成了齑粉。
越淮处于这股力量的中心,却面色不改而无动于衷。他静静地看着暴怒的闻惟德,“我知道你现在很愤怒、愤怒到已然失去了理智。但是,闻惟德,我并不是你的敌人。我说过了,我只是从一个大夫客观的角度在告诉你。”
“她,刺穿了小风的心脏、紫府,炸毁了他每一条经脉。你告诉我,她没下死手?!!”闻惟德几乎是从牙齿里咬出来的字字句句。
“闻惟德,我是大夫。你说的这些,我比清楚的多。但是……如果和悠真心想要小风死,小风根本撑不到你们过去。”
“那是因为在察觉到小风的命牌裂了,我第一时间就用我们之间的源血连契撕裂空间到了他的身边。如果不是我们之间有源血连契,他此时已经死了!!”闻惟德此时已然不像他自己了,闻絮风出事之后,他是所有人之中看起来表现最为冷静从容的那个。但是此时,越淮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就直接撕毁了他所有的从容冷静以及理智,露出内里那不顾一切的暴怒。
越淮轻轻叹了口气,“小风出事的地方离江鳶城那么远,你哪怕用你们兄弟之间的源血连契撕裂空间过去,也来不及的。和悠虽然一刀刺穿了他的心脏,却避开了他主动脉,还用韵灵封住了他出血的地方,所以他出血并不快,足以撑到你们赶过去救下他。她如果真心想杀小风,她完全可以一刀刺穿他心脏的主动脉,还何必延缓控制他出血的速度?”
他掀起眼帘,说道,“闻惟德,你冷静一下仔细想想,和悠为什么要这么做。”
闻惟德怔了一下,半晌,他的眼神变得更黑了。“她是为了拖住我们。”
“是的。如果她当时立刻就杀了小风,你们赶过去只看到小风的尸体,你会怎么做?”越淮揉了揉眼睛,“你和阿辞会立刻不顾一切地追杀她。但是你看到小风还有口气在,你和阿辞两个人自然就被小风拖住手脚无法亲自去追她。她自知绝不是你们两人的对手,如果被你们立刻追杀,她逃掉的概率几乎为零。”
“……”闻惟德沉默了下去。
“而且。”越淮的声音变得有些轻缓,就好像试图在安抚闻惟德。“也有可能,她不杀小风,是为了自己着想。如果小风还活着,你们就不是死仇。她并不想和你们结仇,只是……想逃罢了。”
闻惟德抬起手掌按住眉心,低声笑了起来,“哈,不想结仇?在她伤害小风那一刻,我们之间,就已是死仇了。不,准确地说……”
他缓缓掀起眼帘,面纱都无法遮掩黑金色的竖瞳里的戾光,犹如飓风之中的雷鸣闪电那样摧枯拉朽。“在她对小风动了邪念那一刻……这个死仇,便已然结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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