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待圆时 作者:怀愫
宋勉拿了这包袋回去,身边的僮儿上手就要翻,被宋勉喝止了,他难得有脾气,便吩咐人也是客客气气的,僮儿也不惧他,拿眼儿一转,嘿嘿笑了两声。
他不笑还好,他这一笑,把宋勉的脸皮笑的通红,收了这包袋不叫他看,书僮跟着宋勉三四年了,晓得他的脾气,也巴望着这个少爷能中举,要是能当官,他好赖也能混上去些:“可是太太院里的石桂姐姐送的。”
“胡说什么!”宋勉的脸越发红起来,书僮一看便知,支了腿儿:“少爷瞒得住别个,可瞒不住我,少爷夜里说梦话,还喊她的名字呢。”
宋勉唬了一跳,哪会想得到自己还说梦话,面上尴尬,吃不准到底是不是叫了石桂的名字,待要说些话混过去,他又自来没扯过谎,只得摇了头。
书僮却笑:“少爷自家不知道,我却听得真真的,少爷心里想好了要对不住人家了?”梦里都念着,可见是念得深了,石桂是来过几回至乐斋的,回回叶氏那头送了什么应时当令的东西来,便是她来跑腿。
不说是宋勉了,这一个院里的哪一个不知道她生得好,细佻个儿白皮大眼,凶确是有些凶,叫人不敢攀扯着打趣,一看就是个有心气的。
这个年纪的小厮,见着哪一个不姐姐妹妹的叫两声,口上便宜总也要讨两句,何况是生得这样好的,偏她不同,嘴角在笑,那眼神一投过来,守门的就噤了声。
本来也不过就想看看这几个丫头发怒的模样,书僮是识字的,跟着宋勉也读过几本诗集,大通不通,文词儿总知道些,又因着会读几句诗,倒比那些个小厮讨人喜欢。
他寻常也瞧不起那些个张口胡咧的,只凭着喜好惹人家,半点不知道妙处,倒有一句诗“羞中含薄怒,颦里带余娇”,在石桂那儿全然没有,她怒便是怒,是绝计不会羞的,也没甚个娇意,生得这样好,偏偏没风情。
书僮咂咂嘴儿:“那一个虽然好,少爷也别惦记着,不说咱们太太那头轮不轮得着,便是她自家,我可听说了,那是一门心思回家去的。”
“再胡说,看我……”宋勉自来没打过没罚过,一句说出来,后头不知接什么,看着书僮腆脸等着,也不再理会他,把背袋摩挲一回,舍不得用来装书册,耳根子通红,他可不是对不住她。
那书僮眼见得宋勉这个模样,倒叹口气,劝了他道:“这话我早就想说,少爷纵心里喜欢她,也得看看眼前,哪有把个丫头当宝梦睡里还念叨的,少爷喜欢了往后纳个妾,讨个正头娘子要紧。”
这话也不是全无根由的,学里的师傅就很喜欢宋勉,宋老太爷请的学馆先生,都是有才名之辈,便不为官的,总是官场上滚过一轮的,隐隐约约透露过几句,肯替宋勉保媒,大小登科连着一道。
“再不许胡说,扯着我也还罢了,怎么能污了她的清名。”宋勉只带着耳朵没带着心,先生那些话,还当他听懂了,他其实全没懂,哪里知道宋家有意替他说亲的事,背转了身子读僮庆余了。
庆余掖了手,皱皱鼻子不敢再说,却嘀咕个不住:“一个丫头,还有甚个清名。”心里只道少爷是叫花迷了眼,真个等美娇娘往眼前一放,哪里想得到丫头。
宋勉临行前,正院里送了路菜来,一路上行舟行路,也不会时时碰得着打尖住店的,带着路菜便是些下饭的小菜,炸的茄丁肉丁,拌了糟油的什锦菜,纵不及靠岸,也能摆开来吃饭。
路菜一半是厨房里做的,一半是石桂做的,锦荔为着这个很说了几回话,明里暗里都讥笑她想着攀高枝想的发疯了,连那个穷小子都真个当成少爷供着了。
年纪一大,许多事都不方便,便是你自个儿心底无私,也有人见着一段眼波就想到污脏地方去,石桂这回可半点没留情面,掀了帘子便骂她:“这一肚皮的腌臜心事都不知道哪里个地方出来的,凭你去问,可是春燕姐姐吩咐的?”
还确是春燕吩咐的,叶氏自来周到,宋敬堂回乡的时候鸳鸯馆的小厨房里就预备了路菜,此番宋勉去,也不能轻慢了,百步走了九十九,也不差这么一步,宋老太爷还在替叶家奔波,叶氏对着宋家人就得更精心才是。
青花坛子盛了酱瓜脯炒丁子,舀出来就能拌饭吃,还有秃黄油蟹肉膏,黄澄澄一勺子舀出来,搁在才出锅的白米饭上,浸得米饭透出蟹油香,船上吃的也不比路上差。
锦荔再无话说,怎么也不敢去寻春燕的不是,石桂虽是得了吩咐,却做得更精心些,好好几个罐子坛子送过去,庆余笑眯眯的:“累了姐姐,咱们少爷高中,必少不了姐姐的。”
石桂眉头一挑,庆余便不敢再说了,她眉毛一抬放过去,宋勉当着人只得称谢,看着石桂点点头,石桂心里头一松,等着宋勉来信。
从春日等到夏日,又忧心叶文心,又忧一家子,宋勉要下场,总不会考之前就替她去寻人的,怎么也要等到八月后才有信。
哪知道宋勉确是一回甜水镇就去了兰溪,经得三年,镇上再不似遭水淹过的模样,门楼铺子重又开张,生意兴旺,宋甘两家的屋子也修葺好了。
宋勉一搁下东西就往兰溪去,上回来的时候见着一付人间惨像,此番再去正在春耕,田又重新犁过,屋子也都修起来,有的还是草屋,有的已经盖起了砖屋。
宋勉只知道一个白大娘,挨家问了,倒有人知道,替他指了路,宋勉再一问石家,那人便摇头,说并不知道此间还有这么一户人家。
水灾之后县里也有分了无主田地给灾民的,兰溪的情状还好些,再往里灾情更重,有许多人迁户出来讨生活,这儿的村民全换过一回,倒有一小半不是原来的兰溪人了。
且幸白大娘还在,宋勉去寻,白大娘还记着她,白大娘家里房子也叫冲垮了,只人还在,倒是村里头一批起了砖房的,一半是砖一半是土,看着日子颇得过,一见着宋勉便道:“你是那个后生。”
若非靠着那三两银子,白大娘家里也支撑不下去,此处全是佃户,主家屋子叫冲了,主人全死没了,好好的租地成了无主的田地,全叫官府收了去,宽限他们租子赋税,可也得这些余下的人有力气种才是。
一年的收成泡了汤,再要整地犁地,家里没个劳力怎么成,家家户户都有田,纵原来村里的懒汉无赖汉也分得几亩,石桂家里只有秋娘俞婆子,两个女子带着一个孩子,又要怎么过活。
宋勉不由心惊:“那石桂的爹不曾回来?”跑船也有回来的一日,石桂凑了这许多银子给他,只要他回来了,一家子总能过得下去。
白大娘摇了头:“出去几年跑船不回来也是有的,有个同乡说是在路上遇见了,她们便去寻了。”山长水远,哪里就能找得见。
作者有话要说: 从银行回来了
还去了两个银行
感觉人都被榨干了
明天怀总要去杭州
是已经完结的圆月一弯拖我去玩的,她是个坏人,啧谢谢小天使的地雷票,我这次总是延迟一天,以下是昨天跟前天的唐堂堂扔了1个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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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受骗
宋勉没能探到消息,又不能冒冒然写信回去给石桂,还道这回能有好信儿送回去,再见她时总不至于还心虚,没成想竟是这么个结果。
白大娘掐头去尾,瞒过一段,这人要是回去告诉石桂,小丫头可不得急疯了,水灾过后石桂的娘勉力支撑了许久,可还是没能支撑下去。
虽不收租了,也得撑到下一季收获时,秋天过去就是冬天,受了灾的地方便又有些卖儿卖女的事,俞婆子无人好卖,孙子是石家的根,便想着要把儿媳妇卖掉。
叫村里人唾了一地,可这些人自顾不暇,哪里还能伸手帮别人,俞婆子被人戳了脊梁骨,拖着病体还能闹,秋娘生得美貌,又是生养过的,卖到镇上的大户,总能周济一口吃食。
秋娘这回却不哭了,抱了儿子回娘家去,娘家虽不在一个村里,也是一样受了灾的,哥哥肯养活她,嫂嫂怎么能肯,哥哥家里还有几张嘴等着吃饭,上回蝗灾就没伸手,这回更伸不得手了。
秋娘扔下俞婆子不管,没几日她便支持不住了,家里无米无房,就住在土庙里,泥塑的菩萨夜夜盯着她,盯得她心慌,夜里一个惊雷,打得俞婆子从梦中惊醒过来,求神告佛又托人把秋娘找了回来。
秋娘的嫂嫂是个活夜叉,虽不能接济,到底还替小姑说了两句话:“你一味发软有什么用?连你的孩子都护不住,那一个是抱来的,这一个总是亲生的,这老虔婆哼哼唧唧躺在床上,你便是一枕头捂死了她,哪个替她击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