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珠玉 作者:M的马甲君
水溶则道:“殿下莫要担心,此番我们座上还有才子,这不轮到文清了吗?况且珣玉还没开口呢!今日行令有了他们这等人,我们便只管着多喝几杯罢。”
众人闻言附和道:“此言极是。”
随后只见一旁的柳菥亦不饮酒,惟靠在孝华怀里嗔道:“二哥此番是故意的吧?是故意找了一句带兰字轮到我的?菥儿还懒怠去思考呢,怎便轮到我了?”
孝华则宠溺着对曰:“并非故意的,不过随意想到的。何况这又难不到你,有甚好懒怠的?”说着便将手中笺筒递到柳菥眼下,柳菥伸手随意抽了一根,随手扔给孝华,孝华接过看了一眼,道句“荼蘼”。
之后只见柳菥想也不想,张口便吟道:“风动花枝月中影,明月花前试舞看,《络丝娘》,睡荼蘼抓住裙钗线,恰便是花似人心好处牵。我不过随意接的,此番是……殿下珣玉饮酒,珣玉接令。”
水溶道:“这随意接的亦接得好,明月花枝的意象反复渲染,意思很是贯通浑融,此番诸人可共贺一杯。文清亦是文采不凡。”随后又笑着道句,“此番又轮到珣玉了,我等又准备好饮酒了哈哈!”
此番煦玉见总算轮到了自己,先将两杯酒一饮而尽,随后便忙从孝华手中接过笺筒,从中抽出一笺,只见正是萱椿。随后煦玉亦是放下笺筒便开口对曰:“清风明月邀相思,落花微雨恨相兼,《寄生草》,愿来生把萱椿再奉。此番是文清钦思饮酒,钦思接令。”
煦玉之令一出,贾珠心下暗道:“喂喂喂不是吧,这一个个的怎的都那般厉害?!旁人便是喝酒都不得闲,煦玉这家伙果真变态,无需思量出口便来,谁要是不长眼睛才飞觞飞到他,这不得喝死,不过也千万不要飞到我!”
果不其然,只听五皇子率先道:“果真这个也不是省油的灯,《牡丹亭》中萱椿只此一句,也难为他竟能合对,且对仗工整,极合题旨。众皆贺三杯。”
然一旁的钦思本径自默默饮酒,此番似是方才反应过来,连声叫道:“什么?!怎的又轮到小弟了?!小弟方才好生难得地想出一对,还未缓过气来,这便又到了?!珣玉此番定是故意的!”
五皇子听罢笑道:“钦思废话少说,该你接令就接。”
钦思闻言欲哭无泪,默默地将四杯酒饮了,只得接过笺筒抽了一笺,见正是牡丹。众人只道是这牡丹在《牡丹亭》中随处可见,飞觞最是不难。钦思将笺筒放下,随后人亦离了席位,步至一旁的矮榻上躺了,口中还一面喃喃自语:“本大爷喝醉了。”
而此番在钦思一旁的柳菥亦需饮下四杯,只见他身旁的孝华将柳菥杯中的残酒倒净,又倒入热酒令他就着自己的手饮了几口便算全了礼。众人见钦思没有动静,遂俱是起身散淡闲步,于周遭活动活动身子。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水溶步至钦思身畔说道:“钦思起来了,交卷了!”
钦思仍是不动亦不起身。
之后又过了片晌,众人亦是懒怠再催促他,只见钦思忽地一跃而起,道句:“有了,嘿嘿之前子卿的令亦是香艳无比,此番我的想来也不差。”说罢便兀自笑个不停。
随后众人便只催其开口,只道是听其言下之意,怕能一鸣惊人。此番只听钦思道:“月白风清良夜乐,云鬓花颜金步摇,《脱布衫》,将奴搂抱去牡丹亭畔、芍药阑边,共成云雨之欢。”说罢又得意地补充一句,“比之子卿那句可是更加香艳?”
此番座上诸人听罢,反应是各不相同。五皇子水溶并颜慕梅皆是笑得双肩抖个不停,这边煦玉亦是笑倒在贾珠身畔,对面柳菥笑得人都蜷进了孝华怀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惟有贾珠只道是这令不过香艳了些许,不解为何那般好笑,遂只在一旁赔笑着。
煦玉一面揉着肚子一面撑着贾珠的肩膀断断续续地率先开口说道:“好、好个钦思,太有趣了!我头一次见人行令行成这、这样,能够反着说!你那头句月的出自哪本艳情小说姑且不论,便是能将唐诗记成宋词,也是能耐!……”
经煦玉提醒,贾珠方才注意到钦思那句“云鬓花颜金步摇”分明是《长恨歌》的诗句,他却是将这句记成了宋词的句子了。
对面孝华亦道:“带牡丹的戏文数不胜数,如‘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是花都放了,那牡丹还早’之类的,你却偏选了那等描写云雨的戏文,兼了前两句诗还皆是艳情诗,可知内里真真是个奸邪淫逸的……不多说,此番定要罚上一大海。”
水溶听罢亦是首肯,忙命了家人取来一个大酒杯注满了酒,此番慕梅亲自端着酒杯递到钦思嘴边道句:“此番众人罚你,自是推托不过,喝了吧。”
起初钦思不肯喝,后来拗不过慕梅在一旁举着酒杯要灌他,遂只得就着慕梅的手将酒喝了。此番按钦思所行之令,则该孝华柳菥饮酒,柳菥接令。
此番二人饮罢,孝华从笺筒中为柳菥抽了一根笺,是梨花。柳菥遂道:“此番鸿仪月蔺饮酒,鸿仪接令:寒月照斜晖,暗淡梨花雨,《四边静》,冷冥冥,梨花春影。”
一旁贾珠听罢,本以为此番定是轮不到自己了,不想忽地闻见自己的名字,脑中早已一片空白,呆呆地饮了一杯酒,随后又听孝华说道:“菥儿此令好是好,意境浑融,惟不过便是颜色苍凉,调子太悲了。不过诸位亦可同贺一杯。”
柳菥闻言无所谓地对曰:“菥儿不过随口一对,二哥说甚便是甚吧。”
听见又需贺一杯,贾珠便也随之再饮一杯,尚未回过神来,亦不知方才柳菥行的是何令,便闻见一旁煦玉说道:“珠儿,此番总算轮到你了,你且好生行上一令!”
贾珠暗自翻了一个白眼,心下只道是永远轮不到我才好呢,谁想耗尽脑细胞对这劳什子的令。然仍是接过笺筒,犹豫了片刻方才从中拣出一笺,只见是海棠。随后便也独自一人绞尽脑汁,冥思苦想,寻思了片晌,好在周遭无人催他,便暗地里低声询问身旁的煦玉道:“唐诗里是不是有一句‘月华泛艳红莲湿’?”
煦玉则答:“嗯有的,是杨衡的《白纻辞》。”
“那‘海棠花下去年逢’呢?”
“是稼轩词《临江仙》的句子。”
“《牡丹亭》里有一句写海棠花的‘一个海棠丝’后面是什么?”
“后面是‘剪不断香囊怪’。”
贾珠遂说道:“如此我也算凑出一令了:月华泛艳红莲湿,海棠花下去年红,《满庭芳》,有一个夜舒莲,扯不住留仙带;一个海棠丝,剪不断香囊怪。此番飞回了我自己,乃我与玉哥喝酒。”
贾珠刚一说完便见对面孝华略微蹙了蹙眉,心下恍悟道“遭了,刚只顾着去想,未能注意那诗中的‘华’字不小心犯了他的名讳”,便闻见五皇子开口说道:“难得此番戏文中所写二花俱能与前面诗文对上,意思倒也连贯,诸位不如共贺一杯。”言毕众人皆依言饮了,贾珠闻言心下很是松了一口气。暗地里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庆幸此番有煦玉在旁提点,又绞尽脑汁思得一令,好在并未丢脸。
诸人贺毕,随后便又轮到煦玉,孝华则道:“此番已行了这十数个令了,花笺亦用去不少,不若此番便以珣玉的作结。珣玉可好生行上一令,作个完局。”
众人皆认可,随后身侧贾珠为煦玉抽了一笺,正是杏字,煦玉向来胸有急才,亦不思量,不过举杯之间便已吟成一令,正是:“明月流光,淡彩穿花,《沉醉东风》,红杏深花,菖蒲浅芽。”
此令一出,合席皆赞,水溶先道:“好个林珣玉,真乃才倾八斗、言言锦绣,这四言唐诗也亏他能够想到!”随后便命家人取了笔墨来,亲自将此令题写在扇面之上。
五皇子则道:“想到不说,竟还能如此贴合,出风入雅,真真难得!诸位自是共贺三杯!”
对面侯柳二人亦是点头称是,众人遂举杯饮了。
钦思饮毕,放下酒杯说道:“小弟再不与子卿珣玉一道行令了,他二人那般显才,小弟这恭贺的酒都不知要多喝多少,还不醉死在这处!”
水溶闻言对曰:“无妨,你若是醉了,今日便不必回家,在我府中歇下便可。”
贾珠听罢亦很为煦玉欢喜,遂侧身低声说道:“都夸你呢,这下可是回嗔转喜、心满意足了?”
煦玉闻言不过耸了耸肩,对曰:“不过小试牛刀耳,有何可赞叹称道之处?”
贾珠听了这话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小子此番还傲娇了。
五皇子又道:“今日行令便也是子卿珣玉的最佳,文清鸿仪次之,诸位以为如何?”
水溶对曰:“殿下之言甚是公允。”
随后诸王孙名士又闲谈了一阵,席上诸人皆是人人意满、个个心欢,毫无不足之处,其间茶香人气,缭绕一堂,气氛极盛。以至于事隔多年之后,当初聚会的八人皆是物是人非,却是再也集不齐当年之人。贾珠每每回忆起当年聚会的繁盛之景,心下无不惋叹。北静王府中有那等好事的清客幕僚,便也依据了当日集会的盛况而撰写了一集以记录当日之景,命其名曰“静王府花月纪事”。
之后待到一更已过,众人方才散了席,各自分道回府。而与此同时,在北静王府的某个角落,一个小旦正与另一人坐于一处,秘密地商议着,而因了此事又横生多少枝节出来,此乃后话,此番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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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开酒楼贾珠有妙招(一)
? 却说上一回,王府饮宴,气氛极盛,在京城之中传为佳话。此事过后,当日受邀却因事未曾出席之人便也纷纷表示遗憾万分。四皇子更直接责怪水溶此番偏是寻了那九月九他不得闲之日开此盛宴,这存心便是令他无法出席。
而静王府中有那等好事之人便据此将九月九的盛事记录下来,取名曰“静王府花月纪事”:“景昌XX年九月九日,七名士并名旦颜月蔺作陪,齐聚北静王府。”其后便将宴会之上所品佳茗珍馐开列如下,之后并个人所展才艺并曲目以及各人宴上所行之令逐一列出。该册子还于最后对七名士各自赋诗一首,此番俱开列如下:
“第一题:英明神武五王爷,
世代勋门九天望,
排阵布兵金甲门。
名场偶遇惜知己,
只恨未能早相逢。
第二题:风流潇洒静王世子,
名府世子人中英,
高贵逍遥最多情。
咏赋吟诗联星斗,
品茗赏花会群仙。
第三题:胸罗斗宿侯氏子卿,
文星下界历凡劫,
人人皆慕此生才。
思情思意思不舍,
情深情切情难别。
第四题:琼枝玉立林氏珣玉,
王京玉府探花郎,
御酒新赐菊半黄。
情转深处情能痴,
依依顾影有前缘。
第五题:宝气如珠贾氏鸿仪,
胸含奇气一腔才,
凭依造化三分福。
遗世独立情难遣,
回首两顾尽恩怨。
第六题:素妍雅秀柳氏文清,
天宫此色已称奇,
人界仙葩竟成双。
世间惟有情难诉,
一腔痴愁逝水东。
第七题:诙谐恣肆谭氏钦思,
放浪形骸是吾辈,
最是风流赛神仙。
萍踪浪影蓬山客,
麴尘走马下江南。”
却说彼时《静王府花月纪事》被传抄出来之后,在京城广为流传。事件当事人闻说此事不过一笑了之,然那别有居心之人则因此大兴风浪。
只是未料该《纪事》在之后亦传至宝玉手中,宝玉闻罢,对那一干名士吟花诵月的风雅之事亦是心生向往,遂亦寻了贾珠打听当日之事。
贾珠见状戏谑对曰:“宝二爷不是向来不屑与国贼禄蠹共处一室的吗?此番怎的竟改了性子,可知当日众人俱是现今朝堂之上位高权重之人呢。”
宝玉闻言讪讪地不知如何答话,正待答句“若他们不论朝堂之事,还是有可取之处的”,然话未出口,便瞥见窗外煦玉正踱进这吟风赏月斋,遂待向煦玉行礼招呼一声“林大哥哥”后,便忙忙地欲夺路而去。
贾珠见罢哑然失笑,道句:“怎的跟老鼠见了猫一般?你林哥哥又不会吃了你,难不成还能较老爷更可怕?你若愿意与静王世子打交道,下次为兄见了世子便将你介绍给他。”
宝玉闻罢对曰“多谢大哥哥了,如此宝玉便告退了”,言毕又匆匆对屋内二人行了一礼,与院里跟着的茗烟等人一溜烟地去了。
一旁煦玉见状摸不着头脑,问道:“这宝玉是怎么了?”
贾珠笑答:“都说这长兄如父,见了长兄便也如父亲临,奈何我这作兄长的是无甚威信,倒是都为你这一外姓的哥哥占了去。”
煦玉则道:“那均是因了珠儿对宝玉太过纵容,他不喜读书,做兄长的便不应放任不管,更应亲自教导敦促……”
贾珠说道:“家里老爷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宝玉何曾有一丝半点的改变?他不欲走那科举仕途之道,为兄的还能逼着他取试不成?何况头上有老太太纵的,如今便是连老爷也不敢管了,老爷太太成日间只道是见了我就舒心了,好歹这一房还有个我能取试……如此我这作兄长的还能如何?我是无法如玉哥那般人在京城还去信往扬州敦促弟妹习学,比你家老爷还上心。宝玉性子天生如此,我难不成还能令他改了性儿?较起元丫头来,宝玉对我这兄长已是敬而远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