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国师 作者:故筝
连郡守的名字都敢直呼,徐福能是什么小人物吗?能是他惹得起的吗?
嬴政就站在一旁,叔华身上压力倍增,他抬手重重地甩了那男子一巴掌,“刁民!我看你才疯了!”
反正徐福开口了,叔华立刻让差役上前,“把这个男人也带走。”
这个时候嬴政才缓慢道,“还有此人,一并带走。”
另一男子也被点到了。
那名男子反应更为激烈,“凭什么抓我?是郡守就能随意抓人了吗?”
嬴政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冷声道:“这二人身上也染了疫病。”
“啊!”村民们吓得大惊失色,连忙避开那二人。
刚才那对母女凄苦无助的时候,他们二人还在肆意嘻笑,却不曾想现在他们也被村中人视作污秽肮脏,恨不得远远避开。
方才还叫嚣着的要将这对母女扔进火堆去的男子,这时脸色都白了,只梗着脖子高声叫道:“不可能,我不可能染病……我……”
蒹葭冷着脸上前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落脚时刚好落在他的脸上,堵得他一句话也喊不出来了,男子正要挣扎,蒹葭脚下一使力,他就不敢再乱动了。
差役都被他吓了一跳,顿时频频看向蒹葭,眼中又是佩服又是敬畏。
差役将男子拎了起来,堵上他的嘴。另外一名男子见状浑身哆嗦,哪里还敢反抗?只能顺从地被差役带走了。
而那女子将女儿紧紧拥在怀中,目光呆滞,神色漠然,哪怕那欺侮她的丈夫先被带走,她也丝毫反应都没有。
叔华心头恼恨,真恨不得命人将她推入火堆里去。
徐福慢慢走到那女子跟前。
嬴政脸色微变,想要拉住徐福,但最后还是压住了这股冲动。
徐福并未跟那女子搭话,而是微微俯身,与那小姑娘保持平行,问她:“你叫什么?”
小姑娘还有些害怕,抽泣了两声,不自觉地对上徐福的目光,“丫头。”她的声音又低又细,带着几分怯怯的味道。
见惯了扶苏、胡亥这样的小孩儿,乍一见这么乖巧怯弱的小姑娘,徐福倒是多了些耐心。
“丫头,你怕死吗?”
小姑娘不一定知晓死是什么,但是她本能地流下了眼泪,泪汪汪地看着徐福。
“我给你一口仙气,你把它攥在手里,紧紧的,不要放。若你觉得自己很难受的时候,就张开手掌,仙气就会救你了。知道吗?”
小姑娘点点头,怯怯地问:“……可以、可以给两口吗?还、还有阿娘的。”
“你伸手给我。”
小姑娘伸出了手,徐福像模像样地随手虚空一抓,然后放在了小姑娘的掌心,小姑娘绷紧了身体,紧张地合紧了手掌,“……好了吗?”
“好了。”徐福没再说多余的话,他直起身子走开了。
周围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虽然众人都是崇拜神灵的,但他们也没见过这等敷衍了事的举动啊,随手一抓,我说是仙气,便是仙气了吗?长了一副好模样,怎么脑子不太行呢?
那小姑娘紧紧握着手掌,一脸小心翼翼,生怕那两口仙气就这样飞走了。
徐福这番话当然不是用来诓骗小姑娘,他是说给那女子听的。
世间许多女子为母则强,那女子方才神色漠然,像是已经对活下来失去了盼头和坚持。一旦没了希望,她还如何带着她的女儿从病痛中挣扎着活下来?徐福所为,不过是给小姑娘一根活下来的稻草,精神上的支柱,而给那女子的,却是要用小姑娘求生渴望的模样来敲醒她,让那女子知道,她不能带着女儿去死。
活下来比死要艰难,但是一旦心头还有着牵挂,就舍不得死了。
徐福走回到嬴政的身边,叔华尴尬道:“王上,这……”
“寻地安置,派以大夫。”嬴政冷淡地交代了四个字,便紧紧箍着徐福的手腕,将人带着转身就走了。
见多了徐福诓人的桑中等人,一脸淡定地跟随着也转身离开。
村民们小心地看着他们上马走远,这才松了口气,低低地议论起来,说那人长得可真好看,又说那人怎么好端端的装神仙骗人……
女子似乎将这些声音都无视,她紧紧抱着女儿从地上缓慢地站起来,开口对那差役道:“走吧……”刚才的嘶吼让她耗尽了力气,如今的嗓音沙哑难听。
村民和差役们依旧对她避而远之,连碰也不敢碰。
但她眼中的绝望和悲痛却陡然消失了,转而迸发出黑亮的光芒来。
小姑娘还紧紧地攥着那只手,一刻也不敢放松,她们相互依靠着走开,走出了这片被烧得一片焦黑的土地。
……一定,一定能活下去的!
·
回城路上,徐福依旧和嬴政同骑一马,他靠在嬴政的胸膛前,扯了扯嬴政的衣袍,“王上可是又生气了?”
嬴政并没回答他的话,转而道:“寡人与你说的话,如今看来,是一句也未曾放在心上。”
徐福觉得有点心虚。
“我只是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什么机会?”
“我看出了那小姑娘能熬过这一劫,她若不死,自然会有人将我奉若神明,那时,蜡祭之后大灾带来的影响,自会消散,且若我在三川郡有了两分薄名,日后做了国师,才更叫人信服不是吗?”
“……”
“王上?”
“……”
“阿政?”
“……你还是先好好思考一番,这次又如何取得寡人原谅吧。”
徐福垂下眼眸。
三十六计……光美人计就可以百战百胜了啊。
第114章
心中有计,徐福多少有了点儿有恃无恐的心理。
眼看着他们便要到郡守府跟前了,嬴政低头瞧了一眼,差点气得没将徐福倒拎起来揍一顿。他还指望徐福能表露点愧疚、忐忑、纠结的情绪来,结果半点情绪也找不到。徐福脸上的表情,坦荡得不能再坦荡。
嬴政拉着脸翻身下马,徐福习惯性地伸手要去搭嬴政的肩。
这马太高,他直接跳下来,徐福实在有些担忧自己会不会闪了腰,或是闪了腿。
嬴政往前走了几步,徐福的手顿时就摸了个空,徐福瞅了一眼嬴政的背影,好像……更生气了?
此时桑中已经下了马,走上前来,低声问道:“先生可要帮一把?”
他们同行的次数也不少了,桑中知晓徐福不擅骑马。
嬴政怎么会听不见桑中说话的声音,当即主意一变,顿住脚步又转身回来,伸手将徐福从马背上捞了下来,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不带半点停顿。
桑中忙低下头退到一边去,脸上的神色有几分黯然。
为了避免被嬴政甩在后面,徐福的手悄然从袖袍下伸了出来,而后抓住了嬴政的衣袍,他稍稍落后嬴政半步,二人走动间,无一人发现徐福手上的小动作,只有嬴政每走一步都感觉自己衣服往下坠了坠,若非质量过硬,恐怕就要“嘶啦”一声,扯出条口子来了。
嬴政心中说不出的又好气又好笑。
待走进了大厅之中,有人往嬴政面前一跪,道:“请王上回咸阳。”
徐福抬眼瞥了那人一眼,一身仆仆风尘,看上去像是刚从咸阳城赶过来的。
嬴政有些惊讶,“可是咸阳城中出了何事?”
徐福也有些惊讶。他们离开的时日并不算久,何况朝中留下的人,都是秦国栋梁,尉缭、李斯、赵高,谁是好对付的人?
那人面色沉重,低声道:“自王上同徐奉常离去后,咸阳城中便也未再降雨了。”
嬴政的脸色瞬间就肃穆了起来。
旁的地方如何干涸,如何缺水,嬴政或许可以不亲自插手去管,但是咸阳却是绝对不行的。秦国都城,怎能出事?若是咸阳城中出了事,那秦国的王室贵族和有才之士都要遭殃,相当于会毁坏一国根基。
早在更早之前,便有君王将旱灾、水祸同治国联系起来,若是旱灾不能治,焉能治国?
“有大半个月了……”徐福出声道。
“收拾一番,明日启程回咸阳。”嬴政当机立断。
徐福有些犹豫,他也应该立即跟着离去吗?他心中还有些牵挂染了病的人,不等到疫病完全消退,他怎么能放下心呢?
但是咸阳城中万一也出了同样的事呢?
徐福看向了嬴政,而嬴政却连一个眼神也没给他,起身便快步走了,他叫来侍从吩咐那人去叫三川郡的官员前来,瞧上去嬴政还有许多事要做,忙得没空搭理他。
徐福心底有点酸。
秦始皇是个小气鬼。
他都要献出自己去取得原谅了,嬴政竟然还生气?
徐福全然忘记了,从前他还和为嬴政心胸宽大还是狭隘一点,和尉缭争辩了许久,就差没撸袖子揍人了。
徐福默默地站在一旁,冷着脸,也端上了架子。
那些三川郡大小官员一进厅来,就觉得冷风飕飕。
这可明明是大热天啊……难道是他们太过心虚,才觉得浑身发冷?
官员们跪在嬴政的面前,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这三魂七魄就差点去了一半。
终于要来了……官员们心底的小人儿瑟瑟发抖,蜷缩起来默默流泪。待到今日,王上终于要处置他们这些办事不利的人了。
“叔华何在?”
“下官在。”叔华颤巍巍地跪在嬴政面前,背微微躬着,瞧不出半点意气风发来。
……
徐福看着看着,就觉得什么话也听不进耳中去了。明明刚到三川郡的时候,也是他站在嬴政身旁,默默不语,看着嬴政发号施令,但那时怎么就没有现在的怪异感呢?就好似他插不进去似的。
徐福觉得有些气闷,便转身出去了。
众人虽然都低着头,但也注意到徐福走出去了,他们顿时觉得背脊发凉,难道王上令他出去取什么东西了?是取什么?罪状证据吗?还是砍头的大刀?还是割鼻子的匕首?
越想越觉得浑身发冷……
而这厢徐福走到门口,叫上桑中和蒹葭二人,“去问一问,那对母女被安置在何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