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大叁粗的僧人颇为认真的说:“你要是信得过我,就让我来织纱。”
我看看他比这股蚕丝还要粗壮的手指,婉拒道:“晚辈会想办法。”
实在是无法想象猛男绣花,我决心先将它带回宗门再想办法。
与空明师傅告别,如何回去就成了难题。
我和宿华来时是坐机关鸟来的,那鸟只能坐下两个人,现在多了个阙鹤,便不好办了。
或是我站在原地许久不动,宿华先低头问我:“师尊,怎么了?”
我试着捏了个决,结果指尖只出现一小撮灵气,然后噗嗤一声熄灭了。
“我灵气还未恢复,御不了剑了。”
宿华正欲开口安抚我,阙鹤提议道:“师尊,弟子带着千里缩地阵,可以一起回宗门。”
差点忘了,男主角初期的金手指。
既然对方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再推辞,点头道:“那便回吧。”
俊秀的少年朝我伸出手,手心朝上,五指微微曲起,仿佛邀请。
我目光从他手转到他脸上,对方神情认真:“阵法催动时只能带走宿主和与宿主所接触的事物。”
千里缩地阵到底是怎么个操作方法我也不知道,虽然对方说的很有道理,但让我牵阙鹤的手……这可是男主角的手!我能碰吗!不能吧???ⅹyцzⓗāιщц.cⅬцⓑ(xyuzhaiwu.club)
我指尖微微一动,犹豫着要不要触碰,宿华的手臂从我身旁探出,他虚虚握住了阙鹤的手腕,然后勾住我的手,对少年说道:“可以催动阵法了。”
阙鹤的脸色瞬间跨了下去,抿着嘴献出阴阳八卦式样的罗盘,催动法阵。
几乎是眨眼间,周遭环境骤变,我们叁人已经站在衍宗却尘峰脚下。
此时未到傍晚,衍宗下上山的弟子皆步履匆匆,山脚下还有没有灵力的凡人摆摊,人来人往,颇有些集市的热闹感。
我们的出现一开始并未引起旁人注视,毕竟山脚下突然冒出来个人这种事大家都见得多了,只是随意丢了个眼神过来。
几名剑修女弟子正下了飞剑往山上走,其中一个往我们这边瞥了一眼,愣了一瞬后脸上挂上了欣喜的笑容,拉扯着同伴便往这边跑来。
被拉扯的同伴们一开始还不明所以,待看到我们后,也都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大师兄!”
“宿华师兄!”
“师兄好!师兄是准备下山还是刚回来啊?”
少女们围着宿华叽叽喳喳,神情仰慕又害羞,而被围着的青年露出淡然礼貌的笑容,一一回应了。
早在落地的一瞬间,阙鹤便挣脱宿华,往一边挪了好几步,但也被女修们注意到了。
“咦,那位是阙鹤师弟吗?”
“师兄是和师弟一起出行吗?”
“阙鹤小师弟!”
大家都欢欢喜喜地打着招呼,其中一位看到了宿华还与我牵着的手,目光从手移到我脸上后,笑容便僵住了。
“赵……折春!……折春仙子!”
这位梳着双平鬓,发间点缀着绒花的少女颇为夸张地后退一步,在唤出仙子二字后甚至咬到了舌头,脸上表情瞬间皱成一团。
其他人也终于从兴奋中回过神来,注意到了我,虽然反应没有第一位那么大,但都拘束起来,踌躇着开口与我打招呼。
对此我见怪不怪,从鼻子中哼出一声:“倒不用违心叫我仙子,我看你们平日里一口一个折春剑叫的挺顺的。”
我知宿华是剑修大师兄,脾气又很好,受欢迎很正常,阙鹤是最近热门的新晋弟子,性格本身就不错,再加上和赵渺渺关系……但是这也太夸张了吧?我这么大一个人真就看不见?
我心中有点微妙的不满,便冷着脸故意唬这群小剑修。
少女们紧张极了,连忙向我解释:
“不,不是的……因为,因为平时和折春仙子所见不多……”
“对对,几乎没有在论剑台和大课上见过仙子,所以对仙子有点陌生!”
我抽回了手,双手抱胸看着她们:“原来如此。”
众人露出了完蛋的表情。
“……对不起。”
最开始的那位剑修向我道歉,一副恨不得时间倒流的悔恨模样。
一声轻笑打散了冷固下来的气氛,宿华一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给她们找了退路:“师尊并未生气,只是与你们开个玩笑。”
青年眉眼温和,安抚道:“几位是返宗回禀任务的吧?那便不要耽搁了,快些去吧。”
几名弟子如释重负地朝我行了一礼,忙不迭地往山上跑去,仿佛后面有豺狼追赶。
我们这边的动静旁人自是看到了,知晓我大名的内外门弟子们都加快了从我身边经过的速度,看得我发笑。
宿华露出了个无奈的表情:“师尊吓她们做什么?”
我回答的理所应当:“当然是因为有趣。”
环顾四周,看到了眼熟的铺子,我便往那边走去。
白发苍苍的阿婆正坐在树下,身旁是个小小的背篼,上面搭着五颜六色的发带,被晚风微微吹起。
阿婆先看见了我,笑着与我打招呼“小仙子,又来买发带吗?”
我笑道:“阿婆,老规矩,我全要了。”
厝奚口中的批发价发带就是这个,虽然价格……确实便宜,但是并不是廉价的质感。
发带颜色多,印花的,镶边的,带坠的,带绣的,我也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但却没有闲钱买发簪买首饰,便用发带替代了。
阿婆笑眯眯地将发带迭放整齐,放进一个小木匣里递给我:“小仙子总是照顾老婆子的生意,真是多谢了。”
她看到我身后跟着走来的宿华与阙鹤,笑意扩大,拍拍我的手背:“不要怪老婆子多嘴,偷偷问问仙子,哪位是你的神仙眷侣呀?”
我哭笑不得:“没有没有,都是我的弟子。”
阿婆哎呀一声:“只是弟子吗?”
此刻话题里两人已经站定在我身后,我忙与阿婆道别:“若我能寻到道侣,便领来给阿婆看。”
阿婆收了我的银钱,站在原地目送我离开,苦口婆心道:“那可要快一些啊,老婆子估计没几年好等了。”
因为到了衍宗地盘,我这会灵气已逐渐复苏,便召出飞剑往翠染峰去。
周遭空气逐渐由夏日步入寒冬,待看到皑皑白雪覆盖的山峰后,我缓了速度。
“师尊想寻道侣?”
阙鹤御剑到我身旁,微微偏头看我。
我干笑一声:“没有。”
少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又问我:“那师尊喜欢怎样的道侣?”
我倍感头大:“我不是说了没有吗?”
阙鹤:“但弟子问师尊寻不寻道侣,和师尊喜欢什么样的道侣,并不冲突。”
我默了一瞬,回答道:“长相英俊的。”
当然修仙世界也没几个歪瓜裂枣的道士,大家都个顶个的好看。
我敷衍地答案自然堵不过少年,他皱起眉头还想说什么,我随手从匣中抽出一条发带塞进他手里:“这是迟来的见面礼。”
然后不等他反应,将匣子丢给宿华,独自往一方席去。
山顶空荡荡的,只有被吹落的雪花飘荡在空中,我捏起其中一片,微微灵气从它开始向外扩散震荡,几息之间眼前所景已经变了模样。
红梅,席垫,香炉,书籍,温酒。
这小小的一方席就这般出现在我眼前。
我站在梅树下,将挂在腰间的荷包取下,把蚕丝收回储物袋,指尖拂过荷包上细密的针脚,双手捧着将它放到红梅枝丫上。
枝丫窸窸窣窣地探出枝藤,慢慢地将荷包固定在其中,些微的灵气环绕着它。
我不知道九娘与天蚕还有没有来世,若有来世,希望她们能够过得更好。
我做不到太多的事情,只能用九娘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祈愿,希望她一切都好。
做完这件事后,我从储物袋的角落里掏出个玉质海螺模样的物件。
按照规律依次用灵力敲击海螺的窝漩,里面传来海浪的声音,我静静听着,心中默数到九,里面传来一道声音:“何事。”
宛若冰封的声线,冷漠又矜贵。
对方不是好相处的类型,我便开门见山:“明公子,我手中有份天蚕丝,可否帮我制成纱?急用。”
明公子,藏天下万宝的蜃楼主人,这世间没有他不卖的东西,也是我最大的债主。
“叁日结纱,五千灵石。”
对方抛出一个价格,又道:“若还是赊账,便再加叁千。”
我咬咬牙:“好。”
天蚕纱一般都是由天蚕亲自织的,若是习了织造的修士也可以做,但效果必然打折扣。
我找脸黑的空明师傅炼器已是一场豪赌,那便在别的事上尽力做到满分,以求成功的概率。
“稍后会有人过来取蚕丝……”
对面顿了一下,似乎有人在和他说什么,他淡淡嗯了一声,问我:“新的无垢已采集完毕,需要帮你制茶吗。”
我每个月宗门发放的灵石是六百,而我五年前曾找他赊账十万灵石买一样东西,至今没有还清。
这样东西,就是他口中的无垢茶。
再来一份,便又是十万灵石……我打了个突,眼前闪过债台高筑的结局,忙拒绝道:“暂时不用,先前那份还未饮完。”
明公子嗯了一声,手中海螺便暗了下去。
我突然想起曾经听过的一个八卦:这位明公子千百年曾与太虚山的一位剑修有婚约,结果不知怎得临近婚期时却被对方甩了,从此以后便再也不做剑修的生意。
我能够联系得上他,还多亏了钰师叔牵线搭桥,好歹没被划分到「臭剑修不得交易」这个分类里。
……但总觉得被狠狠宰了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