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六分半堂就来人了。
来的是一辆大马车,车中走下一位蓝衣小姐,雷损派雷纯来了。
雷纯身边没带着四大剑婢,轻抚了鬓角,柔柔弱弱又自有一种脉脉情韵。
杨无邪请她到红楼稍等,而后来请我,我没戴面具,走下楼来,雷纯眸子清亮,一见我就行礼:“宫主。”
她轻声道:“那日在酒楼,宫主让我先行逃出,我还没有谢过宫主。”
我看了一眼她的脸,温小白当年也许就是这副模样,让关七疯疯癫癫了这么多年,心中只记挂她。我道:“关七已经在这里安置好了,你再也不用担心他了。”
那日在酒楼,我跟关七之间的对话她也听到了,雷纯是个聪明人,我倒想看看她能猜出些什么。
雷纯依然笑容不变:“是,多谢宫主了。”
她居然半句话也不问关七。
我们上了马车,连带一个陪同的杨无邪,不久就到了六分半堂,雷损亲自在外面带人候着,我一眼就看到狄飞惊站在他身后,低着头,站在一株梅树下,俊秀的脸如同一副素净的画。
雷损道:“宫主大驾光临,我这里蓬荜生辉。”
我带着轻叹道:“你这里怎么能叫蓬荜?梅花开得这般好。”
我记起那夜梅花染血,艳红绝丽,我和关昭弟终归没有什么关系,能为她做的,我已做够了。
雷损迎我进去,说是赴宴,不如说是送礼外加试探,看我这个忽然出来的人物能偏帮苏梦枕到什么地步,但他倒聪明,这事情他自己没来,让雷纯来,他已经看出我对雷纯的态度算是好的了。
我拒了他准备的所有佳宴歌舞,雷损就派雷纯和狄飞惊来请我赏梅,狄飞惊和杨无邪唇枪舌剑,雷纯却心思玲珑剔透,不问我一句,只介绍起她院里的梅树来,据她说,每一棵都是雷损亲手种下的。
“他还有这等雅兴?”我随意问道。
雷纯轻笑道:“据爹爹所说,这些树都是他为我母亲植下的,只要叫母亲看到梅花,能想起他,他就已经满足了。”
我道:“他倒对小白痴情。”
见我提起小白这个名字,雷纯面不改色,只轻声道:“我也怀念着母亲,希望她能回来看看的,只是这世上的事情太讲究一个缘字,缘不到时,我绝不强求。”
她脸上有着些无可奈何,知道雷损可能不是她的父亲,但她也不能多做什么。
她看着我,眨着眼睛道:“宫主,他还好吗?”
“他”指的是谁,我当然知道。
我道:“他很好,估计能平安终老。”
雷纯笑了,这样的结果对于她来说已经很满意了,她道:“宫主爱听琴吗?若不嫌我技艺拙劣,我愿为宫主奏上一曲。”
雷纯不仅会奏琴,还会唱歌,她唱歌的时候,连狄飞惊和杨无邪都不打机锋了,安静地站在一边。
我见过不少人,心性好长得好又聪明的人,雷纯堪称翘楚。
她一曲唱毕,我道:“听说你不会武功?”
雷纯低头道:“我自幼经脉羸弱,一练功便气血翻腾,无法习武。”
我和颜悦色道:“我懂些岐黄之术,我给你看看吧。”
雷纯便将手伸了过来,我一探之下心中明了,她这脉络和关七简直如出一辙,想来关七的武功练时法门与常人不同,雷纯不得其法,故而才无法练习。
而且她毕竟是关七之女,雷损深惧关七,能让她好好习武才怪。
我道:“你并不是练不了,此事急不得,慢慢来吧。”
雷纯低声道是。
我是动了收徒的心思,就算雷纯是小白的女儿,但我不搞连坐,何况她若入了逍遥派,六分半堂的事情就再也和她没关系了。
不过这件事不能草率,我再看一看。
我和杨无邪回去时,雷纯送出好一段路。天色已晚,街上灯火渐起,开封繁华天下一绝,杨无邪提着帘子向我介绍道:“宫主您看,那是教坊的歌舞队,那是耍猴戏的,那边酒楼里有东京最有名气的说书的……”
好一副盛世危图。
我朝东北方看去,那里似乎有什么奇形怪状的建筑,还有工人在来回,就问杨无邪是什么,杨无邪的神色一下子就淡去了些光彩:“那是万岁山,官家听信道士的进言,相信能……能旺自己的子嗣,叫蔡京督造,要把天底下所有的奇珍异宝尽收于其内。”
好一个昏君。
我道:“你觉得他的江山还有几年能亡?”
杨无邪浅浅地露出一个冷笑:“若苍天有眼,至多十年,我想他也受一受边境百姓颠沛流离,被欺凌奴役之苦。”
我算了算时间,正好。
杨无邪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下来自己的心绪:“我多说了。”
我道:“无妨。”
金风细雨楼离得不远,街上人渐渐少了,我正要放下帘子,忽然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人。
苏梦枕的师妹。
她正兴高采烈地和两个青年在一起,那两个青年,一个愁眉苦脸顺从她,一个负手傲然而立。
我靠在车厢壁上,轻轻一招手,杨无邪就朝这里看来,惊讶道:“温姑娘?”
第94章
我记得她似乎叫温柔。
杨无邪奇怪道:“公子派了人保护她的, 唐大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