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小孩子喜新厌旧,到了集上就忘了这回事了。”
他将东西放到石桌上,我坐在他身边,看他脸色苍白,又给他把了把脉,苏梦枕叹道:“你的手还是这么冷。”
他这话说了不止一次了,我刚要跟他说我的体质本就如此,苏梦枕已将他那小炉子递了给我,放在我手中。
炉子正暖,我低头看了看它,笑道:“我这不是冻的,再暖也无济于事的。”
我把手炉塞还给他,苏梦枕低了头,轻声道:“眼下是什么时节了?”
我道:“三九快到头了,已经到了最冷的时候。”
他来这里也有大半年了。
苏梦枕道:“该过年了。”
我眨了眨眼睛,我来山上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过过年,于是我道:“你想回家?”
苏梦枕咳了两声:“眼下还不是我该回去的时候。”他看向我,笑道:“不过我们可以一起过个年。”
我没想到整天病怏怏还忧心国家大事的苏梦枕也会有这等闲心,他叫来了萧原,两个人一起在宫中堆了几个雪人,苏梦枕还从悬崖之上凿了冰,雕出数盏大冰灯,内置烛火,在夜色中美轮美奂。
这个时代还没有贴春联的习俗,都是换桃木以辟邪,还要饮屠苏酒,我做药包泡酒,就让苏梦枕负责给做些年夜饭。
苏梦枕抿着唇思考了片刻,道:“我不会做。”
我一边配药,一边奇道:“不会做饭?那你来宫里这大半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苏梦枕道:“我刚好能让自己活下来。”
我这才知道他顶多就会熬个粥烧个菜,因为我很少吃东西,所以不知道他其实压根没什么做饭的技术。
或许也是因为这样,他体质越来越差了。
我无奈,叫他和萧原继续收拾宫里,我负责做菜,我也数十年没动手了,好在做出来的还能吃,晚上泡好了屠苏酒,依例从年纪最小的那个喝起。
最小的当然是萧原,他的酒量继承了他爹,一口闷下去,忽然好奇道:“宫主姐姐,你今年几岁了啊?”
旁边苏梦枕拿酒杯的动作就是一顿。
我问他:“你今年几岁了?”
萧原伸出手指道:“八岁啦。”
我一指他旁边的苏梦枕道:“他的年纪是你两倍,我的年纪是你的十四倍。”
我并不在意说出自己的年龄,反正我其实比这还大,苏梦枕低着头喝下酒,萧原没反应过来,掰着手指开始算。
我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酒入腹中,身上暖和了些,我们就出去看冰灯,我和苏梦枕站在院中的雪人旁,看着萧原点鞭炮,点燃之后欢呼着乱跑。
萧原玩累了,忽然回头看了我和苏梦枕一眼,奇怪地“咦”了一声。
我笑道:“怎么了?”
萧原那张小脸上居然做出来欲言又止的神情,看看我,又看看苏梦枕,苏梦枕站在我身边稍稍靠后的位置,我顺着萧原的目光看去,一时间只看到苏梦枕的眼睛在夜里星空一般的黑色,他道:“天冷,我们快些回去吧。”
年后十几天,战事告一段落,萧峰打退了女真人,还逼对方订立了盟约,十年之内不得打燕云十六州的主意,宋廷没想到他这么能打,军队开拔到一半,就被皇帝召回去了。
消息是萧峰的护卫队长耶律莫哥带上来的,先是向我千恩万谢,送来萧峰的书信一封,而后带走了萧原。
萧峰是胜了,但契丹未必胜得过女真,今日退了,来日就会卷土重来。
真不知这脆弱的和平能维持多久。
暂且放下天下事,我开始教苏梦枕做饭,以免他把自己搞得营养不良,古代也有食谱的,我教会他十几样,虽然做得不能色香味俱全,但能吃就够了。
教会他做饭,我就想着正式传授他内功,他爹既然把他送上来,就不会在意他多学几门别派的武功。
我自己的数门内功中,逍遥子给我的转化阴阳的法门并没有名字,我想了个名字,叫大无相功,与小无相功相对,小无相功是化天下各门各派招式于无相,大无相功则是化阴阳属性的内功于无相。
这本就是我答应要教他的,除此之外,我打算再传他一门,长春功练成须百年,北冥神功练时要先废尽自身内功,上官老魔头传给我的天野韵兰功论难度无出其右者,对比之下,还是神照经最适合他。
只是这门功夫也极难练,但求一个心无杂念,稍有不慎,心神大乱,也不知他到底能不能练成。
我将神照经和大无相功默出来交给他,他终于疑惑道:“宫主到底出自何门何派?”
我道:“本门不问世俗,名称除弟子亲眷外,都不能知晓,否则必杀之,你不用再问,练它就是。”
苏梦枕道是,我又叮嘱他:“大无相功近日可成,神照经功成需十年以上,你日后下山,不要忘了勤练它,它一旦练至巅峰,就能融去你的红袖刀法至阴的内劲,不至于让它害你性命。”
苏梦枕低头道:“宫主费心了。”
自然要费心了。我为了不砸了极乐宫的招牌,又是生死符又是两门内功相传,就是怕他没几年就挂了。
转眼就到天山的春季,山坳里百花盛开,山上又有人来,是耶律莫哥,说是萧王夫妻感谢我出手之恩,送些礼物表示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