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咽了一口唾沫之后芥川又说,“那个男人,与首领您至少有八分像。”
八分像是个什么概念呢?这个世界上能够做到这种想象程度的,只有半身,只有兄弟。
森鸥外的指节抵在下巴下,另外一只手则敲打着厚实且昂贵的实木桌面。
“真是神奇的相遇呢。”
“不过我呢,确信自己是没有兄弟的。”
“芥川君,抬起头来好吗?”
身为属下自然无法拒绝首领的命令,芥川龙之介快速地抬起了脑袋。
他看见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用于投射飞镖的靶子,而代替飞镖的则是无数把银光发亮的手术刀。
森鸥外在当港黑首领之前,首先是一个医生,一个经常会杀人的医生。杀人有两种杀法,一种是治不活,另外一种则是刻意杀死。
这两种,他都做过。
“将那个男人带到我的面前来。”
这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想要找到那个男人,只需去“地下室”。在报告里,中岛敦与抚养他的那名男子居住在附近街道的一间地下室里。租金十分低廉,但是一到雨天,环境就会变得无比恶劣,堪比贫民窟的雨天。
芥川龙之介也想不到,他曾经仇视的那个“抚养者”,似乎有着什么了不起的身份。可是暂时还无法确定。也许那只是一个戴上了伪装面具试图以那张假面孔来骗取某些东西的坏男人,亦或是真实……
但这些绝非他个人可以评判。
既然首领说了要让他把那个男人带回去给他,那么芥川就会这样做。
因为他听令于那名男子。
但在去将另一位男子带给他的首领的时候,芥川龙之介遇到了一点点的小困难。他的部下,身上总是流淌着一股抱歉气息的男孩。
中岛敦比芥川小上两岁,但是芥川龙之介觉得对方杀过的人不比他少。
他们两个人身上都蔓延着他人的死亡,一滴一滴,一点一点。
双手都戴着黑色手套的男孩正在那条必经之路上等他。
敦的嘴唇抿得非常紧,似乎无人能从他的嘴巴里撬出想要的。
芥川粗暴地说:“滚开。”
敦不作任何言语。他看起来像是个哑巴,从不说话,默不作声。
芥川又对他说,滚开。
他在一阵冷风里开始咳嗽,咳嗽声振动了他的腹腔。站在他对面的男孩,身上的衬衣被风吹得哗啦哗啦地飘。我们要到夏季了啊,为什么天气如此糟糕。他有预感,一场暴雨即将到来。
敦的嘴唇一点一点撕开裂缝,他的口中放出细微但坚硬的声音来。
敦说,不。
不,我不要。
息见子曾经问他,敦会保护我吗?
敦想,他应该是会的。他那完全空白的记忆之中(此时已然填充进了他的名字和一位名为泉镜花的少女),首次有了颜色。同时,他还渐渐回想起那条项链的出处。在他惶恐而不断醒来的噩梦之中,敦逐渐想到了一双手。
一双将项链递过来的手。
那是一双无比白皙的手。女孩子的手。看起来比他要年长一些。不是很小,而且光滑且瘦长。
浑浊的记忆之中对方首先是出现了那双手,然后是带有花色的领子,然后是看不到上半部分的脸。
对方的嘴唇开开合合。
等到敦无数次从这样的梦里醒来,他无数次去思考去咀嚼,好不容易才猜出了那句话——明明是十分容易认出来的。
[生日快乐]
那个有着很黑的长发的陌生的女孩子……姐姐……这么对他说道。
但是敦却不记得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
这种漂浮于天空之中的惴惴不安让他如浮萍般漂浮在一片陌生的水域之上,而像风筝的线一样牵引住他的,正是医生先生。
安慰。肯定。怀抱。
父母般的照料。
[敦会保护我吗?]
(我想我会的……)
(我一定会的。)
“我知道了。”
芥川龙之介莫名其妙地看向他,而后,两个人开始了只属于他们的战斗。
天上的无法发光的星座们以静默的眼神看向这两个人类,他们无声地支持着自己支持的那一个角色。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们说不定还想要为自己所支持的人物投去肯定的“硬币”。
……从那扇小窗里窥见了战斗着的二人的息见子,突然发出笑声。在以《全知读者》的天神的角度观看了一会儿这二人踏破地面的战斗之后,她突然之间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快乐。
这绝对不是她的问题,可能是森鸥外这个身份给她带来了一定问题的改变。就像在化身为蔑视人类却又怜爱生命的侦探的时候,她会对童磨投以蔑视,也会对源睦月落去愤怒。
而森鸥外……
这家伙,从某种意义上也是有着言峰绮礼个性的半愉悦犯吧。只不过,“想要保护横滨”的这个愿望阻止他向深残发展。
她在“房间里”轻快地走动着,步伐灵活得像是舞步。但是这些“舞步”过于零散,也过于奇形怪状。
架子上挂着被敦的同事嘲笑已久的那件残破的西装。上面的线头在一次工作中,又离开了廉价的布料。而且,也有息见子缝得不怎么好这个原因在里面。
息见子靠着桌子喝了一口水,她想雨要来了啊,这个地下室马上又要被冲垮了。她突然看到了墙角的两把雨伞,一把大的,一把小的。她走过去拎起标准伞,却发现伞骨早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