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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子说:‘但没有我的话, 你也不会烦恼、不会有需要你去拯救的人、更不会被『逼』迫做出杀死重要的人以拯救另一个人的决定了。所以,哪怕是这样,你也想要拥有我吗?’”
    “镜小姐,你说,那个一无所有的人, 到底该做什么样的选择?”
    冰冷的风不知道从何而来,在这个黑暗的房间里蔓延。
    这个荒诞的故事,在被太宰治以平淡口吻叙说出来的这一刻,泛出了奇诡的气息。
    日暮结月静静地听着这个故事。
    她没有去问故事中的人是谁、“金子”代表着什么,也没有反驳说诸如“可以用金子谋求更多的金子,然后在灾难到来的时候同时拯救两个人”这样的话。
    因为日暮结月很明白太宰治在问她什么:
    ——当一个人拥有了极为渴望却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时,他也必将面临本不必面临的抉择。所以,如果那个人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终将面临残酷抉择,那么他是否应该去捉住那个极渴望、却又不属于他的一切?
    “应该。”
    日暮结月这样回答。
    “幸福也好真情也好金钱也好,如果先来者不将它们紧紧捉住,那么被后来者拾去也无可厚非。而对于一无所有的人来说,他所需要考虑的只有自己……在令他人幸福前,要先令自己幸福;在令他人欢笑前,要先令自己开怀。所以就算可耻,他也应该去拥有它们。而至于需要拯救的人、决定救谁和杀谁的问题,都是拥有之后才需要考虑的事。如果连拥有都不曾有过,那么再思考这样的事时,就未免显得太过可笑了。”
    太宰治笑了起来:“但镜小姐依然认为将他人的金子据为己有是可耻的。”
    日暮结月稍稍沉默,没有反驳:“是的。”
    “所以你认可那个人的行为,但你永远不会这样做。”
    “……是的。”
    太宰治微笑着:“果然是镜小姐的回答啊……”
    日暮结月摇了摇头,继续了话题:“那么,太宰先生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吗?”
    “是的。”太宰治缓缓点头,“我也的确做出了这样的选择……所以,我后悔了,镜小姐。”
    “我后悔了。”
    太宰治依然微笑着,但那双沉黯的鸢『色』眼瞳凝望着她时,却像是在月下徐徐凋零的花瓣:“我做出了自认为最适合我的、最正确的选择,可当我走到最后时我才发现,它其实并没有我想的那样正确。而我以为的决心,在抉择时刻真正到来的那一刻,却瞬间溃散了……我曾经想要留下一个重要的人,可是后来我发现,如果强行留下他,就会令他陷入死亡的绝境,所以我放走了他……在这之后,他过得很好,除了不再认识我之外。”
    日暮结月的呼吸一滞。
    “后来,第二次,我又想要留下另一个人,可是我发现,如果留下她,就需要她也变得一无所有才行,否则她所拥有的一切,迟早会杀死我,所以我放走了她……在这之后,她也过得很好,除了不会爱我。”
    “镜小姐,‘得到’一样东西,就代表着必然要‘失去’另一样东西。可‘失去’这样的事真的太痛苦了,它痛得实在超出了我的预料。我以为可以克服,但其实我很难做到。如果说这就是一无所有之人却拥有贪婪之心的最终下场,那么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去拥有那块不属于他的金子?如果他从没有得到,是不是也从没有失去,更不会有痛苦?”
    太宰治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日暮结月沉默了下来。
    冰冷的夜风灌入了黑暗的房间,卷起了空『荡』『荡』的声音,如同某个空洞之心的回音。
    太宰治依然在微笑着,可日暮结月却失去了笑容。
    沉默降临在这个房间。
    许久,日暮结月终于开口:“太宰先生,你后悔了吗?”
    太宰治笑了笑:“我后悔了哦。”
    “真的吗?”日暮结月发问。
    “真的。”太宰治回答。
    “真的吗?”日暮结月第二次发问。
    “真的。”太宰治第二次回答。
    “真的吗?”日暮结月第三次发问。
    太宰治笑容消失了。
    他的声音有些冷了:“如果镜小姐不相信的话,为什么还要问我?”
    但日暮结月却在这一刻『露』出了温柔笑意。
    “我并不是不相信太宰先生,而是我想要知道,太宰先生究竟是忽略自己的心情到了什么地步。”
    “……”
    日暮结月说:“太宰先生,得到后再失去的痛苦,是从没有‘得到’的人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所以从没有‘得到’的人,也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得到’的幸福。那么,对太宰先生你来说,究竟是无知的自己更幸福,还是‘得到’时的自己更幸福呢?”
    太宰治静静看她:“‘得到’的时候当然是幸福的。但这又怎么样?”他的声音低沉,“‘失去’时候的痛苦,不会因为记忆中曾拥有的幸福而有所缓解,反而会被衬得更为悲哀。”
    “‘若能避开猛烈的狂喜,自然也不会有悲痛的来袭’。”日暮结月说,“所以太宰先生也是这样想的吗?”
    太宰治没有回答。
    日暮结月稍稍叹了口气,走上前去,轻轻拥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