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县令叹了一口气:“你听说过熬鹰吗?”
熬鹰,是一种训练猎鹰的残忍方式,将鹰抓回来后,接连几天不给睡觉和进食,磨掉野性,往后那鹰便会无比的温顺,接受驯服,指哪打哪。
回忆着龙雀传信里的内容,陆县令双目微微放空,“当然,对于有智慧的狼女,不能单纯的折磨,需要吊着她,给了甜头后再冷处理,过段时间后再给些许甜头,让她患得患失,慢慢地咬紧钩子,再也脱不掉。”
亲信的影子在亮光下长长拖在身后,似乎是抖了一下。
陆县令抬手揉了揉眼角,“是不是很毛骨悚然?”
亲信沉默地点头。
陆县令微微垂头,笑了一下,“我也觉得,所以,兆临啊,这不是一件好事。告诉我这个办法的人,早就在信中写明了,它并不会因为对妖族使用,就变成正义的。它是魑魅魍魉的鬼术,是狰狞的恶鬼,我与他,皆是丧尽天良,与枭獍无异——他知道这点,我也知道。”
陆县令坐到案桌后,放好公文和笔墨纸砚,仔细地挽起衣袖,正要批公文,却看到缺了一根指头的手,神色便有些怔然了。
再听到亲信迷惘的一句:“既然不是好事,我们为什么要做呢?”
“因为……”
陆县令侧头看过去,眼角正扫过一面铜镜,鬓角的白发象征着他已不再年轻。
“因为妖吃人。纵使对于他们来说,吃人便和吃牛羊一样,都是满足口腹之欲,妖吃人没有对错,可是,我是人,在人眼中,这事就有了对错。兆临,只要我一天是人,只要妖一天吃人,那我和妖便是不共戴天之仇,如今有一件事,它只对那狼妖十恶不赦,于人族,或许能成为一项助力,我会去做,我当然要去做!”
“我怜惜妖族,谁去怜惜被妖族吃掉的,我们的同族呢?”
炭火在旁边烤着,亲信却知道,自己发热的脸颊并不是因为火焰的烘烤。“大人,您只是让我观察她的后续反应,而其余时候,具体的熬鹰法子,我都不清楚。您一是为了保密,多一人知道,这方法就多一份泄露的危机,二来,是不想我也脏了手吧?”
陆县令点点头。
亲信:“我不问您如何熬鹰,可是,请您将送饭这事儿,交给我做吧。”
“不……”
“大人!”被火光映亮的双瞳晶莹着陆县令的倒影,“不论您死后,是荣升神明,还是成为恶鬼,属下都想跟着您,若是折磨妖族有罪,也请上苍将此罪加诸于我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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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线只要破了一次,那就是很可怕的事情了。
狼女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习惯卯正醒,巳初睡,每日听对方念三字短文,从一开始的不屑一顾到如今牢牢记在心里,伙食也是一日一日的好,馒头,鸡汁包,鸡肉,羊肉,给什么,狼女便吃什么,只除了人肉。
再一次将混在肉包子里的人肉包子剔出去,那扇从未开过,连送饭都是从小窗口送进的门,蓦然被打开,亮光堂然而入,光明驱散了黑暗,清新的空气涌入这个混浊的小屋。
狼女仰起头,忘神地看着逆光走进的人,长久不见光的眼睛被冷不丁一刺,不由自主流下眼泪。
那人微微弯腰,“好姑娘,做得不错,怎地哭了?”
语气之温柔,态度之和蔼,狼女鼻头发酸,张了嘴:“我……”猛然想起自己刚才吃了肉包子,犬牙尚未收起,慌慌忙忙地使尖牙缩了回去,低垂下头,“我真的……做得不错吗?”
“当然。”陆县令微笑着,把掌心向上,递到她面前,“这是给好姑娘不吃人的奖励,你可以出去了。”
狼女陡然将脑袋一抬,与陆县令温和地眼眸对视,似想哭,又想笑,最后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把自己的手搭在了陆县令的掌中。
狼的尖爪收进了肉垫里,温顺而乖巧。
陆县令让她写信给妖皇——这也是林稚水提前说过的。她也乖乖写了,一字一句写得认真,并且告知了陆县令不少人奸所在,信件便是由他们放鸽飞出。
陆县令:“好姑娘,多谢你的提醒,今晚给你吃羊肉。”
只这么一句话,就让狼女眼中多了光亮,微微垂头,弯起的双眼流露着雀跃,仿佛那是多么大的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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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妖皇一拍桌子,“好一个狼央央,简直反了天了!”
“父皇怎么如此大火气,谁冒犯您了?”妖族圣女推着轮椅从门外进来,自从她下半身瘫痪后,妖皇宫中的门槛全被拆了。
妖皇见到自己得意的女儿,脸上的怒容收了收,眼中却仍冒着火,“你看看。”他把信件往九曦膝盖上一扔,“这狼央央,枉朕提拔她,且看看她如今出去后,如何翘尾巴,竟然要求将人族北方一带彻底划给她,食实邑,你说,她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
在妖族,如果只有封地,是需要上交人牲给万妖城这边,自己也能吃人肉,却只能吃些边边角角,偷偷留下来一两成的人,万妖城那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深究,可若是加封实邑,也就是说,依旧称臣,往后却再不会上交人牲。
妖族圣女拿起书信,不忙着看内容,先用指腹在墨上摸了摸,指间捻了捻,嗅到鼻前。
妖皇看她举动,没好气道:“是浸了柠檬汁的墨,如果不是这样,朕还以为她受了胁迫,可既然她记得这个细节,必然是真心写来这封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