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那个“有血性”的人,一旦先祖发现……不,不会,他们有血缘关系,血脉相连,牢不可破。
紧抱着这个心思,李路行日日过得忐忑,他故意忽视了李白所有言语上的预兆,无视一切李白对林稚水明显的不同——那人能留下来,除了得到先祖赏识,还有其他原因吗?姓林的是靠自己,他却靠着一个骗局和一道血缘。
比不过。
李路行心知肚明,却又不肯正视,得不到先祖的眼缘,就不停地在心里暗示自己:你姓李,他姓林,香火传承才是至关重要的,哪里有人会放着自己血脉不要,去要外面的野小子。
现在,全部侥幸都随着珠玑碎了一地。
他听到李白说:“我只是你先祖,不是你爹,教不了你,你出白玉京去罢。”
第28章 来日方长
李路行如遭雷击。
他扑过去,想要抱住李白大腿,李白却退后几步,让他扑了个空。
李路行只好跪在地上,抬头望他,“先祖!求求你,不要赶我走!”
要是让人知道,他被青莲剑仙赶走,他——青莲剑仙的血缘后辈,被青莲剑仙亲口赶走,别人怎么想,他家里人怎么想,那些对他寄予厚望,认为他能再现先祖荣光的人,会怎么想!
他要不完美了!不!他不能不完美!
李路行咬着后槽牙,眼里止不住泪,“先祖,我错了,我会改,求求你不要赶我走,我以前做梦都想和你习剑,我从小就特别崇拜你……”说话都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到最后只一叠声叫着先祖,好不可怜。
李白端详着他的表情,“你说你错了?错在哪?”
李路行舌头打结,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错在哪?
他有错吗?
追求完美有错吗?只是让人注意仪表有错吗?一天十二个时辰,让他们抽出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涂脂傅粉,整饬外体,有错吗?皇伯伯逢年过节,或者高兴的时候,都会赐大臣们香脂面粉,让他们好生收拾体面,这有什么错!
那是拔剑指着书院门口的学子错了?但,本来就是他先挑衅,先祖肯定不明真相,听信对方一面之词,被蒙骗了,才以为他在行正义之举。
至于书院……他又不是真的准备向皇伯伯要过来,只不过是争论时,述说一个事实而已。
李路行低垂眼:“我知道了!先祖,我不该对同窗口出恶言,我会去向他道歉……”
看着他,李白真的是心凉了。
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小孩子能懂的东西不多,除去一些天性本恶的,大多数是受到家里人的影响。长辈大力约束,就是善,长辈放纵,就是恶。李路行被教成现在这个样子,那么,李家又变成什么样了?
八百年过去了,李家……连学剑誓言亦忘却的李家,到底成了何等模样?
李白冷声:“还有呢?”
李路行喉头一动,被宠大的小少爷,打心眼里不想“受委屈”说出违心之言。“我……”
见他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李白却也不愤怒了,仅是淡了神色,“你还该向所有学子道歉,向林稚水道歉。”
前面还好,后面这个,让李路行猛然高声:“我不!”
“我没错,为什么要跟林稚水道歉!”
李白:“你冤枉了他。”
李路行:“你为什么要站他那边,只因为你更欣赏他吗?”
“不。”没等李路行转悲为喜,李白直言:“因为他是我的入室弟子,我的传人,承接我理念,令它永生不灭的知己。”
此前他不说,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又不是在好友面前,还拉着小少年给他们看,炫耀:“这是我得意弟子。”如今,自然该让别人知道他的重视,他真正的心思。
李路行咬破了下唇:“就因为他愿意跟你学诗?明明你一开始是问我的,你如果肯松口,我也能去学……”
李白:“是吗?我也不用别的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四句,你说说,我写了什么?”
李路行昂起头,志得意满:“这有何难?这首诗写了先祖看到明月后,思念家乡。”
等了十来个呼吸的李白:“没了?”
李路行:“没了。”
李白也不说什么,抬手,灵气喷涌,凝成黑色雀儿,飞去远方。不一会儿,又飞回,在两人面前碎成墨字。
那是几段如青竹,有锋有骨的字——
这一首五言诗,不用华丽辞藻,一切景语皆情语,简单的叙述了诗人客居异乡时,秋夜寒凉,观到月白如霜后,遥望月亮,思念家乡的寂寥之情。
一二句里,诗人深夜不眠,朦胧中误以为地面白皑皑一层是寒霜,细看后,才发现是月色。而一个“霜”字,一方面表现出了月色皎洁,另一方面也点出了季节,天气寒冷,秋霜凄清。
三四句中,先“举头”,后“低头”,形象铺出栩栩如生的诗人望月思乡图。而“明月”之光盛亮,以月明反衬诗人心情上的残缺,勾起思乡之情,又慢慢将头低下去,沉浸在对故乡的思念中。
李路行瞪着那么多的字,再想起自己用的简简单单两字,使劲看,试图挖出不对的地方。“他怎么确定那时候是秋天?”
李白不会参与小辈们的交流,他又让龙雀带信,带回林稚水的回复:“入春后最后出现的一次霜,名为‘终霜’,入秋后出现的第一次霜,名为‘初霜’,‘终霜’之后,‘初霜’之间,为‘无霜期’。文里又是明月,又是思乡,诗人们多用秋天景色来表达寂寥之情,而秋月最适思乡。故认为是秋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