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他就察觉到, 这并不是能对面前人构成威胁的要素。
果然, 太宰治对着这边的后脑勺若有所思地晃了晃, 似乎对干部所言充满了向往。
“猝死啊……真是新鲜的死法,还没有尝试过呢。”
不等中原中也发出嫌恶的噫声, 他把手中钢笔抛开, 用力伸了个懒腰, 向后躺在办公椅上。
双手在身前交叠, 未被绷带遮盖的鸢色眼睛安静地合上, 睫毛随着呼吸的节奏起伏,微微地颤动着。
就在干部认为他已经睡着、犹豫着要不要离开的时候, 青年突兀地出了声。
“还是没有消息吗?”
尽管显得有些没头没尾, 但听者还是霎时理解了其中意思, 随之陷入了沉默。
三个月前, 被刑讯者从禁闭室中失踪的当晚,内部的监控设施被早有预谋地破坏掉了。轮值的守卫没有察觉任何人出入的迹象,除了有异能力者参与这次行动之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个人……雨宫翠的确有在外接应的同伴。
即使当事人始终不肯承认,间谍的身份,也已经被彻底落实。
当天将这个消息禀告给首领之后,太宰治只是淡淡说了声“知道了”,随之对港口黑手党内部人员展开了大清洗。
麾下企业的发展战略、以及和合作伙伴的灰色交易,都尽量做出调整,无法变动的也制定了消息泄露后的应急预案。
雨宫翠的职位级别太高,一段时间内甚至取代首领直接做出决策,港口黑手党的内部事务鲜少有不知道的——若是尽数透露给敌对组织,对港/黑无疑是相当沉重的打击。
雨宫翠消失的第一个月,港/黑风声鹤唳,神经时刻紧绷,随时准备迎接知晓了己方底细的敌人的狠狠一击。
雨宫翠消失的第二个月,重要物资已经尽数转移,紧急处置完毕,众人的心态也稍微放松了一些,但依旧保留敌方是在酝酿更大阴谋的警惕。
雨宫翠消失的第三个月,横滨依旧平静。
过于平静了。
以至于令人生疑。
三个月,那人所知的情报大多已经过时。再愚蠢的决策者在内部消息泄露后也会尽力做出补救,时间越是流逝,那些消息的价值就越是急遽地飞速跌落,直至变成一堆废纸。
而一开始不为所动的太宰治,也逐渐按耐不住地焦躁起来。
精心准备的应对措施全都落到了空处,提高警惕严阵以待的敌人似乎根本就不存在。
在某个风平浪静的黄昏,他站在首领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抬头将视线投向天空,凝视着被夕阳染为明亮橘红色的、无边无垠的火烧云,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低声喃喃。
“为什么?”
当时站在旁边的中原中也:“啊?”
“……已经这么久了,却还是毫无动静。”太宰治慢慢地说,“要打击港口黑手党,最佳的时机早已过去。为什么不动手?”
中原中也心想没遭受攻击不是好事吗,为什么你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难道很想挨打?
嘴唇微微张开,但最后还是没有吭声。
头上缠着绷带的青年似乎在询问自己,又似乎是在询问落地窗上的倒影。
但实际上想要质询的那个人并不在此处,早已失去了踪迹,像一滴水落入大海一样,不知消失在横滨的何方。
和始终对雨宫翠的间谍身份感到难以置信、在收到后者从港/黑禁闭室中失踪的消息之后便展开疯狂搜寻的中岛敦不同,提出那个没能得到回答的疑问之后,太宰治对自己和他人说着“只是为了进一步确认情况”,终于开始动用港口黑手党的力量,展开大范围的搜查。
然而时至今日,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理解了中原中也的沉默,仰面躺在办公椅上的青年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不带温度的微笑。
为什么要去找,找到了又能怎么样?
既然嫌疑已经彻底坐实,那个人的喜怒哀乐都不再同他有半点联系,动机也好下落也好,全部都是一样。主动搜寻、再次碰面,是不听到对方满脸不耐地说出“只是为了得到你的信任”这么明显的事实,就一直放任自己心怀可笑的单薄希冀不放吗?
【或许那些并不都是伪装。】
算了吧。
【或许他对我也有那么一点点的感情。】
都是谎话。
只是因为之前几个月相对平静,就又冒出了无法克制的愚蠢念头……太宰治伸手盖住眼睛,发出低低的嗤笑声。
“简直就像个小丑一样呢。”
对他这幅自厌的态度再熟悉不过,中原中也叹了口气。
他实在不擅长安慰人,特别当对象还是日常颓废寻死的青花鱼,感觉不论怎么措辞,一开口都必定会被嘲笑。
每当这种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想——
要是那名后辈还在就好了。
如果雨宫翠不曾背叛过,始终一心一意地留在港口黑手党、留在太宰治身边,哪怕忘乎所以的青花鱼会露出那种黏糊糊的恶心表情,他也觉得可以忍受。
但美好的假设注定不可能实现,惨淡的现实分外刺骨。
橘发的青年刚准备硬着头皮说点什么,就被口袋里突兀响起的铃声所打断,摸出手机接了电话。
语气称不上友好。
“中岛敦?我并不是你的直属上司吧,游击队长,越级联络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