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巴巴的小老头用手绢不住擦拭着颊边渗下来的汗珠,几乎不敢正眼看面前沙发上杀人如麻貌若夜叉的黑手党首领,指天发誓之前的意外事故绝对和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言称嘉吉上上下下一直遵纪守法,连税都不曾漏缴过一分一厘,多年来和同行也一直坚持公平竞争(小老头拼命朝蝶美的社长抛了许多眼色,后者权衡之后勉为其难地谨慎点头),绝不是□□的恶徒。
雨宫翠全程旁观,收下礼物之后和颜悦色地把老人家送出了门,表示一定不会冤枉任何一个遵纪守法的横滨市民,对方这才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在为这位识时务的来访者拉开雷克萨斯的车门时,后者飞快地朝四周打量一眼,确认没有可疑的家伙之后,才压低声音含混地提醒了一句。
“白鸟财团的发家史并不干净,他们是横滨的外来户,前尘旧事都藏得很好……那位大人若是有心,尽可以去搜罗看看。”
看起来只是在往同行身上泼脏水罢了,但雨宫翠心头一动,依旧决定回头找找看。
像是做出了榜样一样,嘉吉的社长离开没多久,其他或多或少和蝶美有过竞争关系的大小公司们也按捺不住,以各种方式递来了自白书。
雨宫翠将名单稍作整理,看见上面自始至终不曾出现过白鸟财团的名字,不由得挑了挑眉。
夜色渐深,已经没有再等的必要。
打道回府的途中,他将嘉吉社长的话转述给太宰治,两人随即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警察才需要证据,黑手党只需要怀疑。反正是横滨的外来人士,港/黑对这些家伙向来没什么呵护之情,看来明天有必要让中原干部上门,进行一场和谐愉快的友好谈话。
“又是些死鸭子嘴硬的滓渣,以为像鸵鸟那样把头插进沙地里,就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吗?”
太宰治兴趣缺缺地点评,“港口黑手党最近太推崇互惠互利共同发展,市民们都要忘记我们的本色了,这可不太好。——要我说啊,雨宫,这全都是你的错。”
毕竟推动单纯的暴力集团往经济领域转型是雨宫翠做出的决策,他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错。但雨宫翠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把所有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沉痛又诚恳地接受上司批评的懵懂新新,闻言弯起眼睛笑了笑,用臻至化境的阴阳带师功力刺了回去。
“说得也是,我考虑得还是太片面了。今后这种事关港/黑命脉的大事,果然还需要首领您事必躬亲才行,文件什么的,我还是不帮忙处理了吧?”
开车的司机表情绷得死紧,生怕一个不小心笑出声来,被顶头上司恼羞成怒当场枪毙。
吃了个软钉子的太宰治将注意力从白鸟财团身上移开,注视着身边好整以暇地微笑着的秘书,在司机视线的死角里摆出一个相当夸张的委屈表情——
与之相反的是,胸腔中所涌动的是……某些像是细微的火苗一样舔舐着心脏壁垒、带来奇妙的痒意的温暖感觉,给予“自己还活着”这件事再一次有力的确信。
但并不痛苦。
恰恰相反,是让人忍不住心生眷恋的东西。
还未想好下一句要说什么,手已经像追逐灯火的飞蛾一样,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就这么触碰一下,然后对那个人的惊愕表情露出诡计得逞的笑容,声称这是报复——没错,就这么做,这相当合理。
至于对方究竟会怎么想,他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吗?
【我很清楚雨宫的秘密。——然后,把这当做是回应也未尝不可。】
在手指触及略显疑惑的少年的面颊之后,几乎按捺不住想要说出口的话、和脑海中已经构思完毕的粉饰之语,必须从二者之间挑选其一。
时间被魔法所放慢,画面一帧一帧地逐个跳过。眼见指尖已经快要落到瓷色的肌肤上,然而喉咙异常地干渴,几乎吐不出一个字。
他的嗓音喑哑:“我……”
就在下一个刹那之间,原本神情柔和地偏着头等待他的雨宫翠勃然色变,从座椅对面猛扑过来,用体重狠狠把他压在了司机座椅的靠背后面。
“小心!!!”
骤然响起的巨大爆炸声、路面的土石破碎、挡风玻璃哀鸣着化为碎片的声音淹没了他的示警。二人所乘坐的轿车离爆炸的中心点还有一段距离,但依旧被冲击波所攫,像是塑料玩具一样被凄惨地掀飞开来,狼狈地打了几个滚后撞上了路边的护栏,停下不动了。
要不是首领的座驾经过特别订制,这次爆炸毋庸置疑就能要了车里三个人的命。
意识有短暂的离体,但在片刻的昏沉之后,浑身上下传来的刺痛感让雨宫翠愈发清醒。变形的车门已经打不开,他小心翼翼地活动肢体,把依旧双眼紧闭的太宰治从空荡荡的窗框里拖了出来。
车队已经被爆炸切断,看样子是在路中央埋下了可以远程操控的炸/弹。他越过四下散落的汽车部件和丛生的火焰,半拖半拽地把太宰治藏到相对安全的角落里放平,随之折返回来,跪在地上试了试司机的呼吸,多少松了口气。
但不幸正处于爆炸点中心、以及比起这辆车距离更近的那些,恐怕就没这么幸运了。
确认车辆没有爆炸之虞之后,他没有擅自挪动司机,只是在做了简单的压迫止血之后,把对方身侧的枪/支拿出来,放进了自己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