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薪火拂袖:“庄氏底线,不准给人当妃子!皇后也不行!你得是一代名臣!名臣!”
庄青瞿:“是,不孝子谨遵教诲。”
……
再度抬起眼,眼前又变得一片黑暗,幸好那小灯笼一直一跳一跳替他引着路。
灯笼橘红的火光中,庄青瞿一路追赶,终于又看到了皇帝。
只不过他此刻看到的,是一只小小的宴语凉。
他从未见过又小又可爱的阿昭的模样,此刻看到他穿着葛色的粗布衣服,咿咿呀呀地学念书识字。那模样看得庄青瞿根本移不开眼睛,无数次想要上去摸一摸。
他怎能想到,阿昭小时候竟然那么笨,学什么都学得好慢。跟后来的聪明伶俐简直判若二人。可小东西却愿意一遍一遍地学,从来不放弃。
他看到许多前尘。小小的二皇子在母妃丧事哭得喘不过气,却在哭完以后,硬生生抹掉眼泪站起来。
看他毕恭毕敬地带着三皇子。三皇子锦衣玉食备受宠爱略,他眼中微微闪过羡慕落寞,之后又摇摇头继续积极去认真做事。
二皇子被小小的自己一次又一次地瞧不起,却也只无奈地耸肩笑笑,下一次还肯帮忙。二皇子被夺走棉衣冻得瑟瑟发抖,一边升起火堆一边自嘲一边认真考虑拆了棉被做新衣裳。
他看到那个人走在崎岖坎坷又黑暗的路上。
兄弟相残而死,挚交好友是权臣之自,敬爱的师长保不住。无数打击他从未放弃。
一路不知跌倒多少次,又重新爬起来。从孩子逐渐长成少年,从少年又慢慢长成青年,无数次被嗑得浑身是血,从还会大哭变成一笑而过,从一笑而过又变成不动声色。
最后,已习惯了摔了就是爬起来,一次又一次,像是麻木了、再也感觉不到疼一样。
他的目光坚定,对大夏的将来抱有无限的希望。唯独对他自己,不再抱任何期待。
庄青瞿纵然此刻碰不到他,却一直陪着他。每一次摔倒他都试着去扶他,那条路好长,长得庄青瞿都要崩溃。可渐渐的,宴语凉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却又露出一丝笑意。
他皱眉说,这都什么玩意儿烦死了,有完没完。
朕得支棱起来,因为小庄在等朕。
于是他又爬了起来,又继续活泼开朗上蹿下跳,一次又一次,所有的苦楚被他轻描淡写一带而过。甚至渐渐的,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委屈。
……
“幸好还有你呀。”
“在这世上,幸好还有你心疼爱阿昭。不觉得他什么都会,不觉得他无所不能。”
“我家阿昭,其实小时候很笨的……什么都不会做。”
小灯笼出声了,是女人温柔的声音。庄青瞿愣了愣:“您是惜妃吗?”
小灯笼终于化作人形,雪白的皮肤,弯弯眼睛。庄青瞿十岁那年遇见宴语凉时,二皇子的娘亲已经去了,他也不曾见过这位娘娘。只听宴语凉说过他娘与他长得不像。
确实不像。
宴语凉其实也不太像宣明帝,真不知像谁。
惜妃:“那阿昭就拜托你照顾啦,我要走了。”
“还有,谢谢你在太庙中,为我点了一只莲花灯。”
她本来性子是极好的,却因死得太冤又舍不得儿子,一直徘徊无□□回。直到那日这个陌生的年轻人在太庙点起那只莲花灯,她终于既知儿子有人疼爱,也因感动消弭了怨恨,了无牵挂。
小灯没有了。
庄青瞿却觉得仿佛周身被温暖的气息包裹住。
恍惚中他仿佛听到了很多声音。有父亲心不甘情不愿的谆谆教诲、未曾谋面母亲的柔声呢喃,甚至他还听见了师云的声音,跟他说一直往前走不要回头。
良久良久。
等到回过神来,他正打着一把伞,站在一条漆黑大雨道路的尽头。
无尽的雨,宴语凉浑身湿透、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庄青瞿忙跑过去替他遮风挡雨,他遗憾之前那么长的路有好些他都没能好好地陪着他一起走。
但以后的路还很漫长。
雨停了。道路周遭开始升起星辉,逐渐如同夜空的星汉灿烂。
宴语凉抱住他:“朕就知道,你会在这等朕。”
他揉了揉他:“阿昭我们回家。”
……
岚王再度睁开眼睛时,夕阳未落,正是黄昏流光溢彩、暗红旖旎的最好光景。
“我……睡了多久?”
宴语凉:“整整一个月,你也真好意思。”
岚王恍惚了片刻,继而稍微一算,之前才刚到十月那如今岂不是……整整一个月的话,十一月初一?
“是阿昭二十九岁生辰。”
“嗯。”
可是已经黄昏了,庄青瞿很是心疼遗憾,他抬起手。虽然睡了许久周身酸软,但他的指尖……他那一向冰凉的指尖,此刻意外竟是暖的。
他用他温暖的指尖蹭着宴语凉的脸颊。
一时百感交集。话有点多,语无伦次。他好像很少一次说这么多话。
“阿昭,我本想替你准备些什么的,岚王府其实有所准备。我们……找个日子补过吧。”
“阿昭,我睡着时,听到你说我坏话了。”
“五色绳呢?你收哪儿去了。”
“想绑,去太庙绑。”
“我睡着时,似乎……还见到我爹和宣明帝了。你娘还让我好好照顾你,师父也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