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作少爷的人本欲起身,长剑已经抓在手里,裹了布的剑尖点点桌面,发出沉沉的闷响。他似笑非笑的语气,“谢玲珑,嘴再这么贫,回去就把你嫁了。”
玲珑端着茶壶咕嘟嘟直接往嘴里灌,半分没有女人家娇羞端庄的气质,喝完了一抹嘴,白眼翻起来,“哼,大少爷说了,我要是不想嫁人,就一辈子都赖在谢家。”
“呦,姑娘姓谢?”邻桌一位半百老人被玲珑的粗狂作态吸引,不小心听了两句他俩对话,开口插进来。
玲珑眉眼一弯,“不巧,正是和五大家族之首的谢家同姓,说不准还是谢家流落在民间的亲戚呢!”
那老者先是摇头,再叹了口气,“我看谢家就快称不上五大家族之首喽!”
玲珑柳眉一蹙,刚想开口便被白衣男子拦下,他笑得和善,“前辈此话何意?”
老者摸着胡子,老神在在般,“你可知谢家老爷子七十大寿在即,寿宴请柬半月前便送往江湖各派。”
男子点头,“略有耳闻。”
“你只听夜修罗灭门慕容,可是没听出来里面第二层意思?”老者哼了一声,“谢家近年来稳居五大家族之首,谢老爷子寿宴表面上为私事,广发请柬邀江湖各路豪杰聚首落日山庄,却突然跳出来个夜修罗,对江湖名门手段残忍至极直接灭门。你等毛头小儿,可看出其中挑衅之意?”
玲珑脸色难看,一声“啐”就在嘴边。
胡编乱造!慕容家灭门与否跟谢家又有何关,挑衅之意,怎么她没看出来?就算如此,夜修罗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灭一双,谢家难道还怕他?
白衣男子却是谦虚,对那老者拱手道。
“前辈也是江湖中人?竟有如此见解,晚辈佩服。”
老者被他一抬举,略有些心虚地摸胡子,“处处是江湖,既身在江湖,哪个不是江湖人?”
两人从茶馆出来已经是半时辰后,天色都暗下去。
玲珑憋了一肚子的气,好不容易能撒出来,“少爷,我看你也别当什么风流剑了,这么爱听话本,赶明儿找个茶馆寻个营生算了。”
谢怀风拢着长剑,看前面玲珑气势汹汹的背影,“听个乐子,当什么真。”
“胡编乱造!那老头话里话外都是谢家将步慕容后路,他哪个眼睛瞧出来的,合该是个瞎子!”玲珑越说越来气,最后把气撒到那不知道何方神圣的夜修罗身上,“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上老爷寿宴,若被我碰上,定要和他过上两招。”
谢怀风懒得听她喋喋不休,他坠在玲珑身后慢慢地走,瞧见前面有家酒楼,飞天八角楼看着便气派得很。
江南和中原菜系相差大,谢怀风昨日在酒肆点了一盘蟹粉狮子头。
中原的狮子头讲究浓油赤酱,一筷子夹碎再裹上味道足的酱汁才叫正宗。到了江南第一次见如此寡淡的狮子头,味道虽不比中原浓郁,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来了江南,该吃鱼吃鸭,点上一壶酒,就着这河边盏盏花灯。
他一个转身人便往酒楼里钻,独留玲珑在前面闷着头走,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发现身后没了动静。
又把她给丢下了!
都说江湖,江湖在哪?
答曰酒楼茶馆。
他们刚出茶馆又入酒楼,好在谢怀风是个爱听的,不管是谁说的什么三流话本都乐意听着。只是苦了玲珑这个爱说的,听着这些个所谓江湖人士聊闲天,十句话里八句都是瞎扯,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事吗?
谢怀风点了三道菜,莼菜银鱼汤,芙蓉老鸭汤,再加上一碟酱鸭。
长剑往桌上一搁,酱鸭最先摆上来,再加打一壶酒,耳朵里是邻桌正讲着的江湖事。
“最近不太平啊,你怎么知道夜修罗不往江南来?”
“来了又待如何,你没听吗人往桌子上钉一字条,上面写着‘你我两清’,这不一看就是私人恩怨嘛。”
“多大的恩怨屠他满门?”
“那谁知道。”
今天处处都在谈论此人,听得玲珑真生出几分兴趣,往桌子上吐了块酱鸭骨头,问谢怀风。
“少爷,你怎么看这个人?”
谢怀风摸下巴,“行事狂妄。”
“是挺狂妄,杀了慕容老贼一家子,还特意留张字条。”玲珑心情畅快,“少爷,你能做到吗?”
谢怀风被她逗笑,“你觉得他比我厉害?”
“感性上觉得不可能,理性上觉得不一定。”玲珑答。
“公子!”
主仆二人交谈正欢,谢怀风突然被身侧的动静吸引,偏头去看。
只见店小二拿着酒壶看坐着的黑衣少年,少年看着年纪不大,脸上戴半块面具。他不知是发什么呆,叫了他两声都没听见,店小二不得不提高了声音。
黑衣少年猛地对上谢怀风的视线,匆匆撇开眼睛,“怎么?”
“您要的金茎露恰好空了,换成别的您看行吗?”
“随便,温过再上。”黑衣少年语气冷淡答。
店小二“哎”了一声,转身走了。
谢怀风看过一眼,没忍住又偏头看。
这少年长得好生俊俏,虽遮去了上半张脸,但气质却是遮掩不住。
少年被他看得不太自在,想刻意忽视掉他的视线,却在拿起茶杯喝水的时候呛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