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四处是他们的流言,后来他们各自行了自己想行的路。
如今也算是殊途同归。
其实天道与混沌之间,也正如他们二人。
而纪孟时,也确实有与衡瑶光几近一致的想法。
他在无尽的黑夜里,于烛光映衬下轻声开口:“我想,你之所以不愿让谌引出面,并非你担忧他会因什么旧情而倒戈。你所担忧的,是混沌也会对他造成影响。衡兄,你我所想,应当是一样的。”
“不让谌引去见混沌,就如不愿让天道先寻到混沌一样。无论是谁遇见混沌,都只会受之影响,弊大于利,没有必要为未知的结果去冒险。”
衡瑶光眼底沉沉,片晌后,他道:“衡兄,这些时日来,想必你也能察觉到你与醒霜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渊源。”
纪孟时偏首道:“我知之不详,只模糊有个想法。我与醒霜相处的这些时日来,其实不曾问过一桩关于你我的事情。我想,若它愿说,它迟早会说,不必我主动去问,也不必再三追问。”
衡瑶光道:“……昔年天道逐渐孱弱失势,它不愿见到生灵涂炭,所以穷尽方法,寻找可以弥补天道缺漏的可能。但一无所获。然而,渐渐失去这可制衡世间万物的能力,让天道不得不行一步险棋。于是,它选中了我,也选中了你。”
纪孟时便问:“如此说来,它要你我所做之事,是否与剑有关?”
衡瑶光轻轻点头。
他道:“的确。天道想借用你我之手换得一个可能,但其中代价,却非我所愿。所以,我拒绝了。但天道已走到末路,它没有第二条路好走。为了能让这个计划得以完成,它换掉了我们的剑——也就是说,你真正的剑,是醒霜。而我的剑,是谌引。”
兜兜转转,天道所预想的宿命,其实早已变得混乱不堪。
在它定下这条路之前,也许从未想过,自己会先一步被混沌影响到如此地步。
它一心拯救这世间。
却越走越难以挣脱这牢笼,越来越难分对错,难辨是非。
纪孟时沉默了许久。
纪孟时道:“衡兄,我思来想去,觉得能让你拒绝之事,又与剑有关的。也许只有那么一件事。”
——“你不愿断剑。”
90.
衡瑶光回到屋中时,夜色更浓。
如今已无白昼,谁也分不清,现今时辰,究竟敲过几更。
唯有屋中的烛光暖意融融,静静伫立于窗前影间。
衡瑶光先坐在了桌旁。
谌引就在他的对座。
他们彼此看了片晌,谌引先道:“你和那个叫纪孟时的,倒是说了许久的话。”
衡瑶光恍似没有任何自觉,只简短应答:“谈了些许小事而已。”
谌引道:“那是什么小事,是旁人听不得,本座也听不得?”
“……纪兄不过问我修行之事,何必深究。”衡瑶光道,“我与纪兄同为剑修,于修行一事上,自然要取长补短,多加交流。”
这般无懈可击的理由背后,却让谌引轻蹙眉头。
是的。
有的上古凶剑,他左听右听,乍一想,便就着修行一词想了个遍。
谌引道:“有什么好与你说的,难道他一个剑修,还不知道该怎么修行?他找你,恐怕不是为了向你请教怎么修行,而是打算什么时候骗你和他双修吧。”
衡瑶光抬眼看他。
那双眼睛总是深如幽渊,让人看不出半分波澜涟漪。
落在谌引眼底,也同样如此。
衡瑶光叹息着开口:“……我与纪兄清清白白。”
谌引却轻嗤一声。
“本座听到的可不是这个,”他说,“本座已打听过了,你从前就和这个纪孟时纠缠不清,全修真界都传遍了你对他求而不得,爱而生恨,强取豪夺,你还为他大闹天宫,亲下东海,甚至还送出了自己的剑。这样你们终究是情投意合,他被你一片痴心感化,拿着你的剑游历四方,立下赫赫威名,修真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们天造地设、情比金坚,你们般配至极。”
乱七八糟说了一通,谌引气道:“他们胡说八道!他们在放屁!什么情比金坚、天造地设,什么强取豪夺因爱生恨,还什么你赠剑他还剑!本座没听过这么好笑的事!”
衡瑶光越听越皱紧眉心。
衡瑶光道:“流言蜚语而已,何必放在心上。”
91.
一句话不轻不重的落了音。
谌引侧头看他,掌心却重重拍在了桌上。
轰然震响。
“那凭什么就传你和他的?!俗话说得好,无风不起浪,空穴来风必有因!就算不是你对他情根深种求而不得,也是他对你暗送秋波才让这蜚语流言甚嚣尘上!”
微微颤动的烛影里,衡瑶光幽渊般的眼里似晃过一圈涟漪。
谌引全无所觉,继续骂骂咧咧:“本座就知道你们两个有问题!这么晚了,天还没亮就偷偷见面,还布下禁制不许任何人探听,怎么,你们藏着什么秘密,还不许旁人知道?衡瑶光,本座宠你,是你的福气,你若是得寸进尺,本座也并非不舍将你放弃!”
衡瑶光便带着两分笑音问:“你宠我?那你究竟因为什么而宠我,又如何宠我?”
“哼,”谌引缓缓站起身,拂袖启口,“本座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格外偏宠于你。至于如何宠你,怎么,本座都愿意为你与混沌相见,还不算宠你?本座纵然听到如此多流言蜚语,知晓你曾经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可本座也没有对你痛下杀手,还肯听你解释,难道还不够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