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想起此事,产屋敷无惨都会忍不住嗤笑一声。多么愚蠢的母亲啊,竟然为自己的孩子起这样的名字。
产屋敷无惨拖着这副虚弱的身体与不祥的姓名活了二十多年。幸好生在望族产屋敷家, 家族为了他的身体遍寻名医,如果出生在平凡人家,他恐怕活不了几岁就早早夭折。但络绎不绝前来的医生往往在诊断之后露出难堪的神情,随后告辞离去。这其中医术最为精妙的一位也不过找到了暂时给他吊命的法子而已。
每一天的人生与其说是生活, 不如说是竭尽全力地生存。产屋敷无惨极为嫉妒本家的另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同辈。那个名叫产屋敷耀哉的人比他还小几岁,模样也与他相仿, 但却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和神官世家的女孩结婚生子,拥有了四个女儿和一个儿子。而他却始终缠绵病榻,不说娶妻生子了,就连走出房间都是奢望。
没有人认为产屋敷无惨能够活到二十岁,到后来就连他的父母都放弃了他。然而这么多年, 他却依然苟延残喘着活了下去,即便以虚弱扭曲的姿态蜷缩在黑暗里也在所不惜。
再怎么丑陋也好,再怎么卑微也好,他必须活下去。活着已经成为了产屋敷无惨的执念。
或许是上天垂怜,在迎来二十五岁生日之后,产屋敷无惨终于遇到了一位名医。
根据那位医生的疗法,产屋敷无惨那仿佛枯树一样的身体逐渐焕发了生机。从虚弱地蜷缩在被子里到能够不用拐杖行走,从被困在牢笼一样的房间之中到可以自如来到室外,产屋敷无惨的身体正在迅速地好转。这是他从来没有预料到的奇迹。
只是治疗进行到后期时,他那原本已经几乎与常人无异的身体突然再次开始衰退。心急如焚的产屋敷无惨立刻找来了那位医生。而医生在诊断过后,神情凝重地告诉他,必须找到某一种药材,完成治疗的最终阶段,否则他产屋敷无惨最终依旧难逃一死。
“那种药材,名叫青色彼岸花。”医生郑重说道。
“青色彼岸花?那是什么?”产屋敷无惨苍白着脸问道,“彼岸花还有青色的吗?”
“那是世间少有的品种,由妖精守护的奇迹之花。”医生回答,“我会尽全力寻找青色彼岸花,希望产屋敷家能派出人手帮我寻找。但也请您做好最终也无法找到青色彼岸花的心理准备。毕竟这是传说中的奇花,许多医生穷尽一生,也无法寻到一株。”
“……”
虽然对“妖精守护的奇迹之花”这一说法深表怀疑,但产屋敷无惨依旧同意了医生的请求。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
如果未曾拥有过健康的身体,就不会在再度面临衰弱时感到如此痛苦。最痛苦的不是从来都未曾拥有,而是以为自己能够拥有、但却又失去。
即便医生还是每天来诊断开药,产屋敷无惨的身体依旧再度一天一天衰弱下去。时间不断流逝着,产屋敷家派出的人手在全国各地寻找,然而青色彼岸花依旧毫无踪影,仿佛一个一戳就会破碎的肥皂泡一样。
产屋敷无惨怀疑世界上根本没有这种植物,那医生只是用了些小手段让他的体质暂时强化,再借机抛出一个假消息来骗钱罢了。
不知道为什么,产屋敷无惨有一种感觉——所有的等待都是无用功,他无论再怎么等,就算等上一千年,都无法获得青色彼岸花。
在焦躁的折磨下,这一天,在医生惯例的看诊之前,产屋敷无惨偷偷将一把厨刀藏在了枕头下面。
只要那庸医再搪塞他一次,再一次……他发誓,他就要将这把刀扎进那庸医的心窝。
看诊的时间逐渐逼近。产屋敷无惨枕着枕头下的刀,闭上眼睛,若无其事地等待着。
很快,房间外传来了医生的脚步声。近了、逐渐近了……产屋敷无惨下意识地摸了摸枕头下的刀柄。但不知为何,他突然发现今天医生的脚步声格外凌乱。
门被刷地一声拉开。一向稳重的医生气喘吁吁地站在了门口。
“无惨少爷,青、青色彼岸花……”医生喘着气,语气中难掩兴奋,“找到了!”
……
产屋敷无惨看见了青色彼岸花的样子。
那是一株茎叶都与其他彼岸花别无二致的植物,只是尖端绽放的花朵呈现出一种深邃的蓝色,仿佛夜空一样宁静,观之令人失神。
将青色彼岸花握在手里的那一瞬间,产屋敷无惨的内心涌起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他已经追寻了这神奇的植物千年。那种跨越时代的愿望成真的巨大喜悦一瞬间淹没了他。
“我立刻就将青色彼岸花入药!”医生激动地说,随后从产屋敷无惨手里取走青色彼岸花,奔去了一旁的药房。
产屋敷无惨坐在被子里,看着门口的方向怔怔出神。
到手了,真的到手了……
然而,巨大的喜悦如同潮汐一般退去后,一种奇异的感觉攫住了产屋敷无惨的内心。
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仿佛同样的人生他早已经历过一遍。
获得青色彼岸花的喜悦飞快地变淡了。产屋敷无惨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淡淡的人影。
青色彼岸花固然能够彻底治好他的身体,他将拥有强健的体魄。但与此同时,他或许会永远地失去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