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药郎注意到他的动作,只是顿了下,便接着修补起屋顶来,小锤锤在钉子上,发出了叮叮哐哐的声音,一下一下,十分有节奏感。毛茸茸的黑色的脑袋从那边的屋檐冒了出来,金瞳的少年拽着自己宽大的衣袍爬了上来,在要过来的时候,还被刮了一下衣服。一脸无语的浮梦把自己的衣服拯救出来,然后质疑的看向青年落在身边的衣袖,发出了疑问:“为什么你的衣服没被刮?”
即便是再厉害的东西,也得讲究物理法则。
物理。
少年一想到这个词,就露出了相当微妙的表情,嫌弃、厌恶以及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有用的种种情感混在在一起,用一个比较恰当的形容,就是学生被迫学习自己根本不喜欢也学不会的学科,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疲惫。科学发展不过几百年,却已经将神学取代,可也并不是不无道理。相比而言,科学更能启迪人的智慧,脱离了愚昧时期,然后为了活下去而努力。认真生活的人,他并不讨厌。
浮梦看着对方那身华丽的,偏向女式的青蓝色和服,上面的花纹像是一双神秘的眼睛,又像是张开翅膀的蝴蝶,那种打扮,在加上对方脸上的妆容,和身后背着的箱子,放到现在,妥妥就是奇怪的家伙。这么一想,他不禁又有些纳闷起来,“你这样穿,真的没问题吗?就没人觉得很奇怪?”他走到卖药郎的对面坐了下来。
面对他这个问题,青年歪了下头,手上的动作却并没有停下来,水色的瞳孔像是山间隐藏的湖面,清澈的湖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我说,穿成这样是为了吸引顾客。”他的话让浮梦的神色变得复杂了一点,少年以一种重新认识了他一般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一下后,才启唇:“你这家伙,也是见人说人话啊。”
见人说人话,下一句是,见鬼说鬼话。
卖药郎明白了对方话下的意思,他笑了笑。“不然,你来修?”说着,他停下动作,把手上的锤子递给坐在一边偷懒的少年。下方的地上还散落着完成和未完成的纸门,不过大概也能明白,少年暂时是不想干了。
浮梦摇了摇头,“不,这个你来就好。”他的眼皮耷拉下来,双腿曲起,看上去像一只没什么精神的黑色小猫。他毫无障碍的吐露出真相,“让我来干,你要做好咱们两个今晚都谁在荒郊野岭的准备。”从来没有为衣食住行发过愁的少年君主丝毫不在乎自己在他人心目中的形象如何,十分爽快的把自己的缺点暴露了出来。
听到他的话,青年摇了摇头,任劳任怨的继续手里的工作。没有办法,他暂时还想睡在屋子里。
浮梦缩成一团,看着面前的人,被睫毛遮住一般的眼睛仿若隐藏光华的宝石,纯正的金黄色像极了在地下埋藏了数千万年的琥珀,那些旧时代的,绮丽的,远古的,金色的梦与辉煌都藏在其中。
等浅金色发的青年收起锤子,象征着工作暂时告一段落之后,他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少年已经闭上了眼睛。浅浅的,平稳的呼吸只有靠近才能够听见。无论如何,卖药郎都不会把少年独自一人放在屋顶,他目测了一下高度,双手抱起少年,少年的头靠在肩膀上,本人还在甜美的睡梦之中。
有什么金色的纹路一闪而过,抱着少年的青年轻松从上方跃下,显然他并不如看上去那般瘦弱。
“这就睡着了吗。”卖药郎将声音放低,眼睛平静的从地上那堆‘门’扫过,而后目不斜视地从旁边经过,将少年放到了屋子中,不算大的屋子因为没有门,有光与风涌进来。黑色的长发柔顺无比,就像其主人有些散漫的性格一般,随便的铺在榻榻米上,除了门和屋顶,榻榻米和其他的东西倒是还很干净,包括之前少年从屋内搬出来的那面桌子,对方是认真的清扫过。
卖药郎收回扫视的目光,脑袋里却在想另一个问题,对方像是会用自己的手做这种工作的人吗?少年的手修长纤细,比起拿东西更适合当成艺术品般观赏,再不济,就是在乐器上跳动,又或者拿着笔描绘世间的一切。所以,还是什么法术吧。会有这个想法,也不意外。毕竟,青年所想的就是事实。
纵使身为人类时候的记忆已经模糊的过分,甚至可以说是几乎不存在了,但是经历了那么多东□□自一人度过了那么长的时间,这样简单的东西,浮梦他还是会的。
确认对方暂时醒不过来之后,卖药郎就离开了那里,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修门。
他在少年之前坐下的地方坐下,一点一点修补着剩下的门,就算今天干不完,也要到至少他们睡觉的地方有门的地步才行。
青年的手相当灵活,对这种事情似乎很熟练,至少比浮梦要好很多。浅蓝色的瞳中只有安静与平和,卖药郎微微眯起眼睛,这样悠闲,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过了吧。他的动作不快不慢,不过就效率来讲要超出少年一大截。时间眨眼便过去。太阳升到了最高处,连带着温度也变高起来。
躺在榻榻米上的少年微微皱起眉头,睫毛轻轻抖动,最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令人眩晕的金黄色宛如宝石的碎片,闪烁着美丽的光彩。浮梦从地上坐了起来,手撑在榻榻米上,眼睛里还有没完全散去的朦胧,纯粹的颜色比太阳还要耀眼。
“睡着了.....”
少年对着没有人的房间这么说道,仿若呢喃的声音,像是会被轻易惊动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