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应该要惊叫出声的惊恐,可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爱梨,你受伤了!我们先出去。”比起浅川爱梨手上血涌的伤痕和脸上的擦伤,那些砸下来的钢管和炸开的玻璃碎片就像是完全避开狛枝凪斗一般,纷纷地落在他的身边。
而他眼前的少女浑身颤抖,漂亮的脸蛋惨白惨白,就像是从一朵正在盛开的花瞬间凋零。几乎不顾自己被玻璃碎片划破的双手,奋不顾身地解开安全带要去推开那根砸在前排的钢管
“爱梨!”
好多血……好多血……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爸爸……妈妈……
浅川爱梨感觉自己没有呼吸了。她听不到任何声音,也说不出任何话,也已经分不清现在是在初三,还是高三去北海道的那年,脑海里只是想着一定一定要先救出爸爸妈妈。否则……否则……
狛枝凪斗废了好大劲才将浅川爱梨从车子里抱出。
从外面看,驾驶座已经有些往下压扁,坐在驾驶座上的浅川峰生死未明,副驾驶座上的浅川芸昏迷在座位上,怎么喊都没有任何回应,而大货车侧翻后司机则被卡在驾驶座里,虽然没有昏迷,但整个人也懵在了原地。
被砸得惨绝人寰的小轿车里缓缓地流淌出鲜血……暗红刺眼的液体,腥腻刺鼻的味道,狛枝凪斗一瞬间心慌无比,但仍是当机立断地报警并拨打了救护车。
周围也有陌生人一起帮忙救援,其中很幸运地有一名医生路过,一起小心翼翼地将三位伤者从车子里救了出去。
这些好心人一直陪同在旁安慰他们,直到救护车在十五分钟后来临。
狛枝凪斗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事故现场,连陨石坠机这种万年难遇的空难事故都曾发生在他面前,这种没有人员伤亡的小事故发生在自己眼前,其实应该掀不起任何波澜。
那次坠机事故,死伤了几百多人……包括他的父母,只有他是唯一的幸存者。他记得自己醒来时候,医院里形形色色地站满了不同年龄不同职业的人,无一例外全都在嚎啕大哭,包括他自己。
失去丈夫的妻子、失去独子的老人家、失去父母的孩子……这场事故毁了几百多个家庭。
亲戚说他是“扫把星”,是他的存在害死了大家。
那些怒斥的嘴脸浮现在脸前,狛枝凪斗就见浅川爱梨半蹲在急救推车旁,孩子一样的姿势,汹涌的眼泪不断地从眼眶里夺眶而出。
她哽咽着带着不能忽视的哭腔,委屈得像是害怕被家人丢掉的小兽。
“爸爸妈妈,不要丢下我……我不赏樱了……你们回来吧……”
狛枝凪斗没有受伤,这一刻他却觉得喉间弥漫出血腥味,心脏被一根利刺重重地拉扯。
“爱梨,叔叔阿姨会没事的。”他蹲下身宽慰道。
沉浸在恐慌里的浅川爱梨根本听不见狛枝凪斗的话,也没有任何回应。
狛枝凪斗见她不理自己,灰绿色的眼睛同样黯淡无光。
在父母死后,狛枝凪斗从来不觉得离别有多难过,毕竟人总归要死的。他甚至从未想过要苟全性命 ,只要能成为让大家焕发光辉的踏脚石,被他一直追寻的希望所照耀就行了……
他曾渴望在最棒的情况下死去……
可是这一刻,他却觉得死亡真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他害怕自己好不容易所拥有的温暖家庭,又再一次远离自己……消失不见。
不……不会消失的……
那些因为自己而被波及到不幸的、轻而易举就被掐熄消灭的……都不过是些丧家犬般羸弱无能的希望罢了。真正的希望是不会因为他这种垃圾的影响,而被简简单单地消灭的。
他有些偏执地安慰着自己,心口却疼痛得厉害,指尖也有些发颤。
浅川爱梨的右手被碎玻璃划开了两道血口,额头也被撞出了一大块乌青,但比起自己昏迷不醒的父母,这些根本不算受伤。
她包扎完毕后就立刻来到了手术室前。
手术室的灯仍然是亮着。
她木愣愣地坐在手术室前的长椅上,整个人呆呆地看着面前亮着的红灯。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产生幻想,她见那红色的灯忽明忽灭,医院呛鼻的消毒水味刺激着她的咽喉,然后手术室的门缓缓地打开,一个医生走出摘下口罩对着她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紧接着,医生护士鱼贯而出,被他们推出的担架上是两具已经渐渐没有温度的身体。
那种冰冷刺骨的无助感和无尽的恐惧一瞬间深入骨髓,真真切切地让浅川爱梨的泪水泉涌了出来。炙热的温度不断地落在受伤的右手上,刺激着疼痛发胀渐渐清醒起来,只见眼前手术室的门还紧闭着,狛枝凪斗则焦急地望着她道:“爱梨,你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等着。”
医生说,浅川峰在危险来临时下意识地将方向盘往自己这边打,所以坐在副驾驶的浅川芸伤得不算最严重,没有一处致命伤。但相反,驾驶座被毁得比较严重,哪怕安全气囊在危急时刻弹出,都让浅川峰受了很严重的伤。而坐在后排的他们在面对这么严重的车祸都只是小伤,实在是万幸。
无论是医生还是护士都说他们很幸运地逃过了一劫,可想到这里,狛枝凪斗的心口却布满了酸涩的刺痛,喉咙堵得让他有些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