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辰从云城平安归来后,盛曦悄悄避开高家成员在的时间来探望过两叁次,更别说景桓跟诸葛明延了,可白蓁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只是在妹妹回来的当天看了一眼,很快就离开了。
就连清明节去扫墓都刻意从景桓那里打听了家里人去的时间,避开了那个时段前去。
清明时节雨纷纷,清晨的南山笼罩在灰白的雨雾之中,细小而稠密的雨点在雨刮器刮过之后又再次扑洒在车玻璃上。
明延开车,白蓁不吭声,他很好奇为什么她会选自己陪同扫墓,惊讶之余,更多的是能与她心灵贴近的满足感。
“我前天给白辰还有伯母送了块重乳酪蛋糕过去,你妹妹很想你……”
诸葛明延惯会做人,十分擅长讨长辈欢心,想必这几天,谭女士被他哄得都想让他做自己干儿子了,白蓁想到这里忍不住轻声笑了一下,不过很快收束了笑容:“我不敢去。”
“怕被人知道你的软肋是妹妹?”
“差不多吧,被人知道之后,他们便会一击不中继续谋划。”
白蓁所谓的他们,并不单纯指向这次被抓的那几位,还有她商业上的对手,或是那些她在无意间得罪的人,明延都知道。
“我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地出去学习,然后顺利地学成归来,或者说她愿意留在国外也都可以。”白蓁的语气十分平静,却莫名透着一股歉疚,就像南山的雨雾,朦朦胧胧又无处不在。
两人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在雨帘里慢慢行走,越往上爬人越少,墓碑之前的间距也就越大,白蓁怀里抱着一束中规中矩的白菊花。
“我还以为你爷爷会葬在类似祖坟一样的地方呢。”明延刚说完就有些后悔,他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越位了,他侧过脸看她的表情,她并没有明显被冒犯的神情,只是微微一笑。
“当初为了吃下白氏新能,他确实把自己的姓氏给改了,给本家和自己一个台阶下。”白蓁略顿了顿,“也许爷爷他心里还是不认同本家的,他觉得本家就像是一个庞大臃肿的巨兽,在巨兽的阴影之下是生长不出芝兰玉树的。”
“照这么说,诸葛家不也是吗?庞大的家族……”
“或许再过几代也会是,但眼下有你跟思廷,可能还有一些别的青年才俊,吉光物流目前还在上升期。可本家已经显露出颓势了,名下产业年年缩水,旧的保不住,新的却是谁都不敢开创。保守自大又长于内讧,爷爷必然不肯跟那些人长眠在一块儿。”
明延赞同地点了点头,他在Z国的分部任职时间不长,已然在不同的商务场合见过几个本家人,年轻的纨绔不学好,年老的固执不变通,白琰他也见过一面,仅仅堪为守成之主。
两人又上行了一段路,此间的环境更好更清幽,白蓁拐过一两个空墓碑便来到了祖父母的跟前。
白蓁献上花,那些扫墓的仪式她并不懂,只是静静地站在墓碑前双手合十了一会儿,随后长久地盯着墓碑上的遗像,明延举着伞站在她旁边,他偏过头看着她,看着她脸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
“我常常在想,如果爷爷跟外公没有把我当成继承人教养,现在我会是什么样子的。”白蓁探过身子轻轻抚摸着墓碑,清明雨打在石碑,透出冰凉一片。
“就算那样,也不变成混吃等死的草包大小姐,你看你妹妹就知道了。”明延立刻回答道。
白蓁笑了一下:“确实,有谭女士作为前车之鉴,任谁都会知道王子公主是不会有好结局的。”
“那不就是了?或许真就是两位老人家慧眼识珠。”
“慧眼识珠?”白蓁的语尾扬起,“一个两叁岁的小女孩身上能看到什么?爷爷不落没把握的子。”
“何解?”
“只是这些年看的人多了,才惊觉爷爷这步棋的狠辣之处。”白蓁眯起了眼睛,“也有只是料准了有些人生来给他最好的教育,最好的环境,他却觉得继承人的培养没有人情味,太过严苛,想要叛逆,想要别的东西,甚至舍个金饭碗只为捧着破铜碗。可有些人不会,对他们来说,被当作继承人是几乎不可能的事,她们自会付出一切步步谋划,来回应那些不寄于他们身上的期待。”
明延很显然将自己的弟弟代入前一种人里面,而他跟白蓁自然属于后一种,他作为长子意外地不受宠,家族里的人莫名追捧自己那看不出什么天赋的弟弟。
“但是,反过来想,培养后一种人不是更保险吗?根本不用担心他们会撂挑子,他们一定会做到,就算勉强自己。”白蓁转过脸看着明延,“我这么说,你懂了吗?”
“你是想说,我被家里人放生是因为他们想看看我是否会受到刺激更加努力,继而挑起吉光物流的担子?”明延将白蓁的言下之意说了出来。
白蓁略点了点头,继而笑开:“不过他们还是失算了,你竟然真的为了个女人把重担扔给了弟弟,他们一定懊丧不已。”
“可惜他们没生女儿,也没有把女儿当继承人培养的勇气。”明延微微皱起眉头,“你想斡旋我跟思廷之间的矛盾?”
“没这么大野心,我的手也没这么长。”白蓁挽起明延的手臂,“你说得对,我确实跟你更像,也更有共鸣,所以才跟你说这些,仅此而已。”
两人刚准备下山,白蓁的手机响了起来,白辰在那头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姐姐,你能来医院吗?爸醒了。”
“我其实可以回避的。”站在VIP病房门口,明延再次不确定地问道。
白蓁挽着他的胳膊:“我已经带你见过我最重要的家人了,区区一个老头罢了,又什么不能见的?”
她用力推开了病房的门,病房套间小客厅的那面玻璃看到病床两侧分立着谭女士、妹妹,还有朱琳同白闻道。
“那位就是朱女士?”明延显然对白蓁的家庭组成情况有了一定的了解,白蓁点了点头。
连同病床上醒着的那一位,这一头的五人各怀心事地同白蓁还有诸葛明延对视。
白蓁自然地松开明延的胳膊,转而拉住了他的手,推门走进去,态度轻佻地说道:“哟,你醒了。”
谭女士同白骥的夫妻情分早就堪比扬沙,什么都不剩了,而且她算是看明白了,就算白骥醒了,也不会动摇白蓁当家的地位,因此也不会用什么长辈的权威去斥责白蓁的态度。朱琳抿了抿唇,出于同样的理由,她也没有开口。
白骥看着分立在自己左右的女人,谁都没有开口出言提点白蓁的打算,竟有种一口气上不来的憋屈,既然没人开口,他只能自己说,可有些时候自己一开口,这威压就少了一大半。
“你就是这么跟父亲说话的吗?啊?咳咳咳……”白骥妄图气沉丹田,不料却咳嗽起来,咳得活像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一般。
白蓁揶揄地看了谭女士一眼,想必她刚回国时听到的那些论调都是跟躺在这儿的老家伙学的,谭女士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躲过大女儿的视线。
“一家人计较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你关系不好呢。”白蓁无所谓地笑了笑,“刚去看了一眼爷爷奶奶,顺便问了问附近墓地的价格,倒是涨了不少,我想着什么时候让助理去先下手为强。”
白蓁知道,爷爷不在乎本家的承认,更不想睡在本家的祖坟里,可白骥不同,除了白蓁还在小学的那几年,他蹭着爷爷的光环去了几趟本家的团年宴,爷爷卸任之后,不论白骥如何翘首盼望,他愣是没再拿到门票。一个活着都想挤破头踏进本家青眼的人,死后也抱着能进祖坟的妄想,因此南山那几块好位置早被人抢了,他也迟迟没下手。
白骥再度看了朱琳一眼,他是不指望自己法律意义上的妻子为他说话,毕竟他才得知,自从自个儿倒下之后,谭家的这位来的次数实在不能算多。然而这位“解语花”今天却跟哑巴了似的,只当什么都没听到,儿子更是指望不上,何止指望不上,还去提了白蓁的手包替她放在沙发上。
白骥顺了顺气,觉得自己必须找回场子,眼睛扫向诸葛明延便说道:“在我生病的时候,你又干了什么?勾叁搭四,不像样子!”
白蓁“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她瞥了朱琳一眼,继而看向白骥:“干了什么?收购了许氏科技,把你拖了十多年的事儿马上解决了,你说我干了什么?我还没问你这十多年干了什么呢。”
朱琳似乎有些尴尬,就算白骥没病没痛,他怕是也打不赢这场嘴仗,他说的越多,越叫小辈瞧不起,可惜白骥有些上头,眼下哪里想得到这些,他只想压下大女儿那高昂的头颅。于是,她转身去给白骥倒了杯温水。
白骥略想了想,喝了口水,也稍稍冷静了一点,白蓁却掏出自己的手机开始打电话:“嗯,叫6份来,我还是老规矩,其他人我问问。”
站在床边的人看向白蓁,她没事人一样地先问妹妹和白闻道吃啥,然后再让弟妹各自问自己的母亲吃什么,最后她笑着对电话里的人说:“都记下来了吗?送到医院。”
就算躺在病床上不能吃那些油腻的食物,可白骥还是不满于白蓁刻意忽略的模样,他咬了咬牙,偏过头又喝了口水,却被这口水呛到了,白蓁在他咳嗽的时候略显嫌弃地往后退了两步。
看着大女儿怼法律意义上的丈夫,谭女士心里还是有些痛快的,这点痛快却不足以成为两人和解的契机。
白骥仍然觉得就此收手不是他的作风,于是换了副面孔说道:“小叶子,你还年轻,商业上的事情决不能意气用事,你收购了许氏科技有想过后续怎么办吗?”
白蓁假装打了个呵欠,摆明了告诉白骥这论调很是无聊,可白骥还是继续说:“我跟老许也认识许多年了,他的儿子不成器,再过几年,许氏科技自然而然就会显露出颓势,到时候收购不是更好吗?”
“妇人之仁。”白蓁轻蔑地吐出这四个字,继而笑道,“哦,我说错了,应该是父亲的父。你也说了跟许东成是朋友,得,我让他病房挪过来,跟你做邻居不就得了。”
“什么?”
“你不知道?唉,许东成也年纪大了,你说着一把年纪了还吃得脑满肠肥,可不得血管堵塞,这一捂心脏可不就……唉。”白蓁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
此言一出,白骥还有什么听不懂的,当即就想捂住自己的心脏。
“唉,你说这,你就好好养身体吧,刚醒来说什么事,下一次什么时候醒呢?”白蓁今天可是阴阳怪气全开,毒液呲呲往外喷,“唉,这送餐也太快了,不说了,我一大早起来怪饿的。”
白蓁除了点了六份高级便当,还点了一大盅汤,摆在外面那间的桌子上,她也不在乎平素谭女士同朱琳对她的态度,热情地招呼大家出去吃早午饭。
谭女士没有拂她的意,带着小女儿走了出去,朱琳推了推儿子让他先出去吃,自己还不饿。眼瞧着他们各个到外头用餐,白骥看着女儿那一家之主的模样,心里更是气闷。
好在用过午餐没多久,白蓁便一直呆在外头接电话,几个老朋友、还有被白蓁弄得交出实权的几个老下属过来之后,白蓁没过多久就牵着来头不小的情人走了,否则白骥还真怕自己被她再激两句,吐了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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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死渣爹的一小步。
曦曦:气死渣爹?一起啊!
虽然没什么屯稿,但是一会儿还会放一章长的,就算是假期结束前的一次狂欢(?)我真的一滴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