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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核算了几回账目,见并无错漏,便合了账簿叫珠儿拿了下去。正吃茶闲坐,忽见上房小丫头忍冬进来。夏春朝甚觉奇怪,便叫忍冬上前问道:“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可是太太有话吩咐?”忍冬摇头道:“不是太太有话吩咐,是长春姐姐叫我来告诉奶奶一声,说太太往老太太房里去了。”夏春朝闻听此言,正和己意,当即一笑,只说知道了,便自果盘里抓了一把杏干与她,就打发了她去。
    待忍冬出去,夏春朝便笑道:“这长春丫头倒是伶俐乖觉,可见我往日并没走眼。”珠儿将账簿发还了管家,重又走来说道:“她这般才不枉了奶奶平日里那般待她。想着前年她娘死了,来求烧埋银子。太太一口咬死了没有钱。原本么,她是死卖到咱家的丫头,她老子娘怎样原不关咱们家的事。但世道人情如此,都是爹生娘养的,又怎能撇开不顾呢?太太那般勒掯,只叫人心寒。还是奶奶私下给了她三十两银子,才算办了丧事。又将她哥哥弄到铺子里领了份伙计的差事,不然可要怎么好呢?”
    夏春朝淡淡一笑,说道:“太太那脾气,是一文钱都要捏在手心里的。”说着,低头吃茶,就罢了。
    却说柳氏听了长春的言语,立时便动身,兴冲冲往后院去。那长春见太太出门,便将忍冬交代了几句,才跟了上去。
    柳氏匆匆来至后院,进门便见宝荷正在院中同家人孩子栓柱踢毽子玩耍。宝荷一个勾拐没踢好,那五彩鸡毛毽子径自飞到柳氏怀里。
    柳氏不曾防备,忽见一五彩斑斓之物飞入怀中,唬了一跳。定睛一看,却是支鸡毛毽子,连忙丢在地下,张口斥骂道:“什么腌臜东西,浑扔你娘的!”
    栓柱看太太发了脾气,早就一溜烟跑了。
    宝荷连忙上来赔礼笑道:“小的一时没瞧见太太,还请太太见谅。”话才说完,那柳氏扬手便是兜脸一记耳光,将宝荷打的鼻青脸肿,低头不言。
    只听柳氏骂道:“小娼妇,你是我家拿几两银子买来的毛丫头,也敢欺到我头上来!你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家是个什么阿物儿!才进来几日,就这等做主了!我叫你在这里,你才能在这里扶持。我不叫你在这里,你明儿就得滚出去这个门去!”她先前被夏春朝顶撞的满腹怨气,此刻又被小丫头冲撞,一股脑发作起来。那宝荷不过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哪里禁受得住这等重话,被柳氏一顿指桑骂槐,骂的粉面发红,羞惭无语,掩面抽泣不已。
    长春在旁看不下去,便劝道:“太太还是消消气,宝荷年纪小不懂事,太太骂她倒也罢了,一时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倒值多了。何况老太太在屋里,听见这等吵闹,只怕要不高兴。”那柳氏听闻此语,倒越发来气,嚷道:“大的我说不成,莫不是连这么个毛丫头我也管不成了?!”一面又扭住宝荷的耳朵,喝骂道:“今儿谁来也不中用,我不打下你这小贱人下截来,我便是你养的!”
    正在此时,宝莲掀了帘子出来,眼看此景只做不见,说道:“原来太太来了,老太太请太太进去。” 这柳氏方才放了宝荷,将手戳在她额头上,说道:“待我闲下来,再来同你这小贱人算账!”说罢,丢下这里,径自进门去了。
    踏进门内,柳氏见陆贾氏并不在明间之内。正欲出口询问,忽听间壁传来阵阵木鱼敲击声响,又有喃喃念经之声,便知陆贾氏早课未完。柳氏哪里耐烦等候,便向长春道:“既然老太太念经未了,我早饭又吃了荤腥,只怕进去冲撞了菩萨,就先过去了。待老太太念完了经,你再去喊我。”那长春却笑道:“太太还是等等罢,老太太亲口吩咐,要太太在这里等她早课完了,她有事要同太太说呢。”说毕,便扭身径自去倒了碗茶递与柳氏,又说道:“这是早起才冲的武夷山岩茶,太太且尝尝好不好?还是奶奶孝敬的呢。”
    这柳氏只好接过去,嘴里却不住咕嘟道:“家里又没死人,这样没完没了的念经,也不知是在咒谁!”
    疾病
    柳氏只顾嘴上痛快,却不防陆贾氏那边听的清楚。
    这陆贾氏年纪虽老,那耳朵却有几分古怪。有时人在她跟前说话,也未必能听得明白;有时隔着墙壁,却又听的分毫不漏,总没个定数。
    当下,陆贾氏盘坐蒲团之上,一手持着木槌敲击木鱼,一手捻着楠木念珠,口中虽念着《法华经》的经文,耳中却将柳氏的言辞听了个清楚。她一早便将那王嫂传来,摘问了口中词语,果如孙媳夏春朝所说,长春趁送章姨妈出门之际递了一包东西出去。这王嫂并非夏春朝所用,乃是陆贾氏的娘家人。因陆贾氏娘家败落,用不了那许多家人,将她打发出来。这王氏早年死了男人,见没处可去,便想着这位老姑奶奶宽和慈厚,投奔而来。陆贾氏见是娘家出来的人,也就与她另配了个家人,充作家人媳妇,留她做些浆洗、上灶的差事。因这层缘故,陆贾氏分外信她。
    据王氏所言,那一包袱物事虽未必见得皆是银两,但究竟是陆家财物。柳氏既是陆家妇人,如何能不经上告,便拿钱接济娘家亲戚?虽说如今这陆家是孙媳当家,未免令她不快,但夏春朝在长辈跟前十分恭敬,几年下来也并无外心。每月临到月末,还将家中银钱进出开了流水账目送来,请她过目。如此这般,才叫她放心。她本也虑夏春朝势大,日后孙子辖制不住,想着进来个人也好分一分她的权。又以为既然陆家家道中兴,陆诚勇又有个偌大的前程在身,多讨上几房妾侍,多子多福总是好事。这方才答应了柳氏的言语。谁知那章雪妍未曾进得家门,柳氏便已做下这等手脚。若是再将章雪妍纳入陆家,岂非引狼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