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他说,咱以前总一块打球的那个破球场拆了就他妈几块破布围起来的,叫它球场都是抬举它,但是在街区里新盖了个活动中心,新球场!活了那么多年居然等到一个新球场!那股塑胶味儿被太阳一晒,闻着浑身舒畅,等他回来咱再一起打球。
周大雷絮絮叨叨说了一堆。
谢俞听着,偶尔应两句。
谢老板,你要睡了吗?
没,你接着说。
周大雷是站在阳台上打的电话,大半夜了,怕吵到家里人,他手指缝里夹着根烟,烟头在夜色里一亮一亮,他抖落抖落烟灰,道:说啥啊,其实我挺难过的。
谢俞没说话。
别听我说得好像很开心,周大雷声音低下去,不知道是抽烟抽的还是什么,尾音有些沙,算了,不说了,我在说什么呢。
周大雷站在阳台上往下看,是看了十几年的景色,凌乱的电线,还有谁家忘了收回去被风卷到楼下的空调被。
再往远处眺望,是曾经用几块破布围起来的水泥地篮球场,现在已经变成了公共厕所。公共厕所都盖得比他们这些房子好看,欧式风格,几个尖尖的小尖顶突兀地立在那里。
他正想挂电话,就听谢俞说:我也难过,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狗逼钟家二少,大少爷二少爷地喊简直脑子进屎。
周大雷心里缱绻地愁绪就这样被谢俞骂走了。
他灭了烟,笑了,也跟着骂:操你大爷,老子就喜欢跟兄弟在破布中间打球,换了个球场影响我发挥,知道世界上会因此少一个NBA球星吗。还有这个厕所,真的贼几把丑,总有一天给你炸了。
两个人都没有矫情地把心里那点憋着的心思说出来,但是心里畅快不少。
我今天跟个傻逼一起打了一架,谢俞笑笑说,我同桌,你认识。
周大雷问:你同桌我怎么会认识?咱俩都不在一个市,长得帅吗?
谢俞说:大帅逼。
周大雷琢磨着他这辈子见过的大帅逼也没几个人,除了他本尊可以称得上这个名号,剩下的人也就只有谢俞了完全忘记暑假在公安局里,他维持着蹲下抱头的姿势,夸某个人大帅逼的事情。
不可能,你逗我呢吧。
两人聊了一阵,周大雷突然不说话了,他屏气凝神一阵,然后问:什么声音?
谢老板,你那边什么声音?古古怪怪的。
谢俞也听到了,又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敲门声,这次离他寝室还特近,他随口道:恭喜你,这是我们宿舍楼怪谈。
周大雷:你们宿舍楼还闹鬼???
惊喜吗,谢俞说,回头再跟你说,大帅逼大概正在被窝里发抖,我过去观赏观赏。
第二十三章
晚自习下课那会儿,贺朝是黏着谢俞回宿舍的。
他还想左手挽着万达,让谢俞和万达两个人各站一侧,万达相当自觉地躲开:这样不不不不太好,你们俩相亲相爱就行了。
谢俞有点烦躁:你哪只眼睛看到相亲相爱?
万达心说,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啊。
他看着贺朝几乎整个人往谢俞身上凑的样子,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想不想来我房间玩单机游戏?
不想。
今晚有球赛,有兴趣吗?
没有。
已经走到寝室门口,谢俞拿钥匙开门,贺朝还是不肯放弃,豁出去道:马上月考了,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复习?
谢俞没说话,直接关上了门。
谢俞和周大雷聊完,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
敲门声基本上都是在十二点半到一点这个时间段出现,每天晚上敲的楼层都不一样,但基本上都集中在一至三楼。可能它也怕麻烦,不愿意再往上走,四楼往上暂时是安全的。
如果真是有人在装神弄鬼,这个人大半夜不睡觉也是挺有毅力。
谢俞随手拎了套英语试卷,开门出去的时候,敲门声已经停了,走廊里什么都没有。
感应灯不太好使,一会儿亮一会儿暗,灯光还弱。
谢俞敲对面寝室门的时候,感受到有什么东西从里面砸过来,砸在门板上,然后是贺朝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接近崩溃:没完了是吧,再敲一个试试!
谢俞又敲了两下。
敲完发现门里面没动静了。
贺朝裹着被子,手里拿着手机,心里简直一万句我操。
随口放句狠话,这玩意儿居然还真的能听懂。
还敢向他示威。
谢俞等半天,排除了这人是在找工具准备拉开门冲出来硬气干一场的可能性,妥协道:开门,我,你大爷。
半分钟之后门开了。
贺朝开门的时候表情风轻云淡,表现力满分:你怎么来了?
谢俞怀疑面前这人是不是故意弄乱的头发,除了头发,松散大开的领口也很有嫌疑,眼眶也被狠狠揉过,看上去就是极力营造出一种自己在睡觉的形象。
贺朝没有辜负他的期待,他靠在门边凹造型,抬手抓抓头发:啊,我在睡觉。
谢俞看着他,觉得有点头疼。
如果贺朝这种人,要是有一天会死,那一定死于戏多。
半响,谢俞张口说:打扰了。
贺朝造型也不凹了:啊?不按常理出牌的吗?
谢俞觉得自己就不该多管闲事,让他死了算了。
把我吵醒了得对我负责,贺朝抓着人不肯撒手,余光看到谢俞手里拿着的东西,又说,英语试卷?找我一起写作业?欢迎啊,不用不好意思,你不会的题目我也不一定会,我绝对不会耻笑你。
贺朝:跟我一起学习,你尽管放心。
我可去你的吧。
谢俞心里想归想,没说出口。
贺朝宿舍环境还凑合。
他这学期刚住进来,东西不多,看着挺空,本来谢俞以为他应该是那种把居住环境弄得乱糟糟还不爱收拾的类型,现在这样看倒是觉得意外。
贺朝把挂在椅子上的衣服收起来,然后拍拍椅背,说:坐。
寝室里只有一张椅子,贺朝坐在床上,曲着腿,正好靠在桌角,两个人勉强可以凑在一起看试卷。
等会儿,我找支笔。贺朝说完踩着拖鞋长腿一跨下了床。
谢俞把试卷摊在桌上,借着台灯微弱的光,看到桌角摆着一叠崭新的教科书,应该是从发下来就基本上没怎么动过。教科书边上是一个装糖的铁盒子,全是棒棒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