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天阑 作者:天下归元
凤倾天阑 作者:天下归元
第十九章容府赏梅宴
景泰蓝向后缩了缩,瑟缩地道:“母后,您身子不爽吗?您眼睛好红。123456789”
宗政惠惊觉失态,连忙向后缩了缩,摸摸脸,轻轻笑道:“母后近身子弱……”
“那儿臣还是不要打扰母后休养,早些告退吧。”景泰蓝立即接口。
“哎别。”宗政惠眼眶立即泛了红,“咱们母子大半年没见,话还没说几句,皇帝你忍心就走?”
“没有啊,儿臣是怕母后精神不好嘛。”景泰蓝委屈地一扁嘴,随即探头对外头道,“舀参汤给太后来喝啊,你们真是太不会伺候啦。”
宫女们急忙送上参汤,景泰蓝亲手端了,颤巍巍送到宗政惠面前,“母后,喝了参汤精神好,咱们再慢慢说话。”
“好好。皇帝真有孝心。”宗政惠微笑伸手来接。
两人对望而笑,真真是母慈子孝好场景。
随即宗政惠脸色就变了。
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汤盏——景泰蓝一双大拇指,正毫不客气泡汤盏里。
看见她眼神,景泰蓝才后知后觉一低头,看见自己不小心泡汤大拇指,赶紧收了,不好意思笑了笑,举起大拇指要送进嘴里吮吸。
宗政惠目光灼灼盯着他——如果他真把大拇指送进了嘴,那就说明这只是孩子无意识动作,并没有真心机深沉到指甲里藏毒给她下毒。那么哪怕恶心得要命,她也要表现出慈*,起码喝上一口。
景泰蓝手指已经送到唇边,忽然像想起什么,宗政惠急切眼光中,把手指又放了下来,有点羞涩地喃喃道:“……告诉我说好孩子不能吮手指……”
宗政惠原本失望紧张,听见这一句又被吊起了胃口,“谁教你这些?好孩子是不该这样,你把她请来,让母后好好谢谢她好不好?”
“她是……”景泰蓝拉长声音说了一半,忽然停下,还是那一脸羞怯笑容,指了指参汤,奶声奶气地道:“母后,参汤冷了,你还没喝呢。”
宗政惠一口气吊半空,险些没想把这盏破汤给砸景泰蓝脑袋上!
“不喝!”她尖声道,声音刚出口,自己也被自己难听嗓音吓了一跳,对面景泰蓝眼光立即变得怯怯,向后退了一步,看那模样,似乎又打算走了。
宗政惠只好赶紧收敛情绪,勉强一笑,柔声道:“母后近补药喝多了,腻着了。不过皇帝亲手送来,还是应该喝一口。”说完举盏就唇,忽然手一倾,一盏参汤都泼了被子上。
她伸手就煽了那跪一边举盘宫女一耳光,“废物!这都伺候不好!拖出去——”
太监立即默不作声地将那哭泣求饶宫女拖了出去,外头景泰蓝护卫都冷冷瞧着,宗政惠瞟着景泰蓝表情,那小子又迅速垂了头,吸了吸鼻子,好像害怕,但又看不见他表情。
宗政惠心头有些烦躁,她毕竟身体大伤元气,还没恢复,折腾了这半天也倦了,软软地靠身后锦袱上,喘了几口气。
景泰蓝吸鼻子声音却越来越大,宗政惠勉强挣扎着睁开眼睛,就见那小子抬起眼,泪汪汪地道:“母后定然是不原谅儿臣了……呜呜。”
这小子酝酿了半天,现情绪和神态都很足,鼻头红红,眼睛水汪汪,四十五度天使无辜角亮亮,任谁对上那张脸那双眸子,都会立即心中充满了罪恶感。
宗政惠没有罪恶感,却开始感到头痛——这是哪门对哪门?明明她好像试图套话,怎么又扯上原谅不原谅了?
和孩子说话就是这么夹缠不清!
“皇帝这是从何说起……”她声音虚弱地道,“你我是母子,是亲人。你我血管里流着同样血,亲情缘系,是这世间谁都割不断。你莫要听别有用心人挑唆,无论如何,世间没有生分母子,也没有不*自己孩子女人,母后心里疼就是你。你便是一时被人蛊惑做错了,母后也定然会原谅你,只要你和母后一心……”
“嗯。”景泰蓝用鼻音哼了一声,充满自责惭愧。随即又满面幸福地道,“儿臣就知道母后疼儿臣,一定不会拒绝儿臣!”
“是……”宗政惠气息奄奄地半闭上眼睛,开始思考如何接上刚才话,“皇帝,过去这半年你过得怎样……”
她忽然停住,愕然睁开眼睛,因为她又闻见了一股浓重药味。
果然,对面,景泰蓝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收了,笑嘻嘻地亲自抱着个大罐子,道:“母后心疼儿臣,儿臣也心疼母后。儿臣不能亲自母后身边伺候,但既然来了,给您喂喂药也是应该。母后要多吃药,多睡觉,把身体早些养好,儿臣也好早些接您回去,和您好好说说话嘛。”
宗政惠听着这一大串儿,还没反应过来,景泰蓝已经麻利地往锦榻前,宫女们跪呈汤药锦垫上一跪,将那硕大药罐子搁一边,亲手取了羹匙,舀了药汤,便要往她口中送。
宗政惠哪里肯成全他孝道,不敢喝他送上药汤,但此时已经无法再来第二次失手打翻,羹匙稳稳地那小子手中呢。123456789
宗政惠向后下意识一让,景泰蓝小脸就皱了起来,满是委屈,眼眶里迅速蕴了一泡泪,“母后为什么不喝?母后不相信儿臣孝心吗?母后不是说永远相信心疼儿臣吗?”
宗政惠开始觉得,童言童语是天下难抵挡杀器……
景泰蓝低头,自己先喝了一口,才又扬起脸,道:“母后,冷热正好哦。”
他都亲身“试毒”了,宗政惠实找不到理由拒绝,她还要群臣面前扮苦情,博取同情早日回宫,如今皇帝亲伺汤药她若拒绝,只怕朝中原本同情她大臣们,立即便要转来责怪她。
她抬头对站屏风边李秋容试探地看了一眼。李秋容闭目凝神,细细分辨着空气中药味,随即几乎不可察觉地轻轻点了点头。
宗政惠松口气,只好将颤巍巍递到自己口边药汤喝了下去。
景泰蓝迅速又来了一匙,也是自己先尝,然后递到她口边,笑盈盈地低声道:“母后多吃些药,好得,母后想知道儿臣这半年是怎么过么?”
宗政惠原本想拒绝,听见这一句立即将药汤又喝了下去,展眉笑道:“皇帝药就是好,我觉得舒服多了,皇帝,你这半年……”
“我这半年呀……”景泰蓝眉飞色舞又送了一匙,“……遇见了好多事哟。”
宗政惠下意识又喝了下去,“哪些呢……”
“好惊险……真。”景泰蓝笑嘻嘻又送一匙。
“怎样惊险呢……”宗政惠注意力都景泰蓝所说事上,“没有人保护你吗?”
“有啊,好多……”景泰蓝又递上一匙,“都是对儿臣很好人呢……”
“是吗。”宗政惠喝了,摸摸肚子,追问,“是哪些人呢?告诉母后,母后好好赏他们。”
“是应该好好赏。”景泰蓝又送上一匙,“儿臣正想和母后商量,是赏他们将军做呢还是宰相?”
“你真是孩子话,哪有一赏就将军宰相?”宗政惠喝下,嗔他道,“难道对方本来就有官职,你可以加赏?”
“是啊,官做大了也不好。”景泰蓝再送一匙,“就好像三公,官当得太大啦,整天管着儿臣,好烦。”
宗政惠本来心烦他绕来绕去就是说不到重点上,此刻听见他说三公坏话顿时眼睛一亮——皇帝对三公有意见了?好事!正好加把火。
宗政惠一直觉得,先帝足够*她却又不够*她,足够*她,听闻她怀孕便让她掌理后宫,给了她权力和日后尊荣,甚至给了她护身法宝;不够*她,是他无比宠信她同时,还安排了三公作为顾命大臣。这三只从来都和她不对路老狗,她掌权后采取了各种方式阳奉阴违,悄悄作梗。三公朝多年,根深叶茂,门下子弟众多,是一呼百应清流中坚,他们非暴力不合作,使她掌权之路一直不那么顺利,并没有真正体验到呼风唤雨感。如今三公挟持皇帝,已经全然走上了和她做对道路,并获得了胜利,坏了她大事。但她相信这胜利是暂时,三公能依靠只有皇帝,皇帝却还小,心性不定,如今可不是,这么,皇帝就开始反感了。
手伸得过长人,总会遭到报应。
“三公也是有难处。”她满心琢磨着怎么说,随意地喝下药汤,忽视了老李有点焦灼眼神,盯着景泰蓝道,“他们年纪大了,总要抓住些什么,好为自己门下子弟们安排些前途,对你要求多些也正常,母后现不管事,但母后相信皇帝你一定能处理好。”
“啊?他们是想利用儿臣吗?”景泰蓝一脸傻相,眨巴眨巴眼睛,随意地给宗政惠又喂了一匙,“那儿臣还要听他们吗……”
宗政惠喝了药,抚了抚有点发涨肚子,勉强撑起身靠近他,低声道:“这个母后得细细嘱咐你……”
景泰蓝也凑过去。母子两人头靠头,儿子手中还捧着汤药
,时不时给母亲喂上一口——母慈子孝,天伦之乐,令人感动得想哭。
李秋容也哭了。
太后伤了身体,胃纳不足,药汤只能一小盏一小盏喝,可刚才她被喂了多少!
宗政惠勉强支撑着说完三公坏话,又支了几招,当然也被“孝顺而充满感激”儿子又灌了好几口汤药,她心中充满急切和兴奋,也没注意到这个,说完这个疲倦地躺回枕上,自己觉得已经给皇帝小小心中种下了怀疑种子,迟早发作出来,三公就有苦头吃,也算间接地出了心中一口恶气。
她心中悠悠地叹口气,原本,她会有个好,完全属于她自己依仗,如今这依仗被那群恶毒人给毁了,她不得不强忍仇恨,先去依靠拉拢眼前这个孩子,一切都还需要等,忍……
“母后教诲得是!”景泰蓝兴奋地点头,小脸激动得通红,顺手又舀了一匙药汤过去,“儿臣发现,还是母后细心聪明!儿臣等母后身子养好,早点接母后回来,继续教导儿臣!母后,你要点好起来!”
宗政惠此时终于发觉腹胀胃翻,再喝不进一口药去,然而此刻景泰蓝这句话太重要,正是她心心念念想听见,景泰蓝眼神也太殷切,仰起苹果脸喷薄着希望红光,她很担心一旦拒绝,这孩子刚刚被她打动心,会不会立即又冷了,回头再被三条老狗一蛊惑,又要和她生分。123456789
那她今日强忍和努力,就白费了。
想到这,宗政惠咬咬牙,张嘴喝下了后一口药汤。
景泰蓝无比感动,一脸欢笑地扑进她怀中,“母后疼儿臣啦!”
他无辜地撞到了宗政惠正翻江倒海肚子上。
“哇!”
宗政惠毫无疑问地立即将满肚子汤药都吐了出来。
这一吐便不可收拾,几乎是喷射出来,她伏床沿,觉得五脏六腑都抽搐、翻转、收紧、弹开……从药汤到食物,从食物到胆汁,吐了个天昏地暗,眼冒金星,虚汗瞬间湿透了衣襟。
景泰蓝早已扑入她怀中那一刻就迅速跳开,站远远角落,垂着头,没人看见他表情。
宫女太监们忙成一团,也无人注意到他表情,李秋容百忙之中瞟他一眼,景泰蓝已经抬起头来,一脸惊惶不安,嘴唇蠕动,要哭不哭。眼看着宗政惠好半天都没停息,终于“哇”地一声也哭了出来。
他一哭,屏风外等着宋山昊等人立即抢了进来,宋山昊上前一步将景泰蓝抱怀里,匆匆道:“太后欠安,陛下还是向太后告退吧。”也不等宗政惠这边反应,抱着他便走。
景泰蓝还不肯完,从宋山昊怀里挣扎着探出身子,伸出肥爪,依依不舍地哭道:“母后,都是儿臣不好,儿臣不该想抱抱你……母后,你好好养身子,儿臣下次再来瞧您……”
宗政惠呕吐间歇,勉力抬起头,一眼瞧见那小子情真意切表情,无辜眼神,和红肿桃子一般眼睛,顿觉气血上涌,“噗”一声又喷出了一轮胆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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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阑西偏殿远远地等着,瞧着不多时一大堆人就出来了,又一大堆人冲进去了,里头似乎有点乱,随即皇帝御辇黄龙旗帜开始移动,很明显景泰蓝安全离开了。
太史阑松了口气,唇角露一点笑意,看样子小子没吃亏。
她也放心地离开,并没有和景泰蓝打照面——她太眷恋,他就永远有依赖。小子她身边够久,该学都学了,现是该放手让他成长时刻。
之前做了那么多,说到底就是为了他一个人时候能保护自己。
回到府中,难得容榕今天没来缠她,估计开始思考性别大事。太史阑放下心事,舒舒服服睡了一觉,晚上却没有再去老国公议事厅——不必总那么积极,该表现已经表现,下面就是保持神秘感时候了。
她胃口确实掉得不错,老国公近心不焉,天天奔信报房催问,一脸烦躁模样。
她悠哉悠哉过了一阵子,其间收到信报,详细描述了当日景泰蓝和宗政惠会面情况,她和苏亚笑了好一阵,终于觉得放下心来。
信是三公转来,还提到关于她封赏和授勋事情,按照当初层层加码天授大比赏格,太史阑文武官职乃至爵位都可以连升三级。她起点本来就高,如今不过一年,竟然可跻身一品大员。爵位可升至一等子爵。按照景泰蓝意思,恨不得文封她一个尚书,武封她一个元帅,爵位封她个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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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公意思,是说目前朝中局势不稳,太后和康王党蛰伏侧,太史阑封赏不宜太过,以免引起朝中动荡,给她也带来麻烦。不如干脆按初天授大比升两级赏格来赏。
景泰蓝自然不乐意,也写信来和她哭诉,说皇帝不好玩,不能除掉想除掉人,也不能赏想赏人,这日子没法过了,他还是去和麻麻浪迹江湖吧。
太史阑回信把混小子骂了一顿,严厉指出他认识上错误——但凡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皇帝那都是昏君,他要想做昏君那就是侮辱她太史阑。顺便也和景泰蓝说,不杀宗政惠是因为三公不想引起朝局动荡,南齐现有外患,经不起内政风波,同样,宗政惠想杀他景泰蓝但也不敢悍然下手,也是因为她现失了后依仗,没有完全找好退路之前也不能脱离景泰蓝,既然双方已经角力上了,各有顾忌和牵制,那不妨耐心些。要知道讨厌人存,固然是件不愉事,可是如果真一点都不接触细菌,那也会降低免疫力。
这些话三公不敢明着教训景泰蓝,也只有拜托她。太史阑认认真真写信,完了也不禁叹息一声——这样信写一封少一封,以后她也不会给景泰蓝太多指导了,真龙长成,总是要自己飞腾万里。
三公还问她关于之后职位和爵位看法,问她是否愿意担任监察御史一职。她不置可否,只道年后再说。
下一步想法,她已经形成,想必,谁也没想到她选择。
眼瞅着腊月到了,容府里梅花开了,算算日子容楚也该回来了,据说出使队伍已经到了西凌地界,容夫人热热闹闹开始张罗赏梅宴。
虽说过年了,各家府邸都很忙,但容府赏梅宴意义自又不同。容夫人并不是个喜欢交际人,她身份也已经用不着走家串户去交际,这些年寥寥几次宴席,不过给几家交好勋爵下了帖子,平常官员府邸下帖子请她,十次中也不过去一两次。如今容府开宴,诸多官员兴奋不已,连连催自家夫人赶紧好好备礼,好趁机拉上关系。
而各家夫人也有他们兴奋点,容府这年节之前开宴,那自然不是吃着好玩,传闻都说容夫人不满那位未来儿媳妇,这是要重挑选。
容楚曾有克妻传说,因此京中贵女不敢问津,但如今这阴影已经被太史阑破散,太史阑和容楚关系那么密切,也没发生任何意外,甚至步步高升,名动天下。如今国公爷名声已经从“克妻”变成“旺妻”,京城闺女早就蠢蠢欲动,只愁没个机会。现容夫人终于开了方便之门,满京城世家小姐闻风而动,一时间京城首饰和衣料名店客人爆满——都是为了容府赏梅宴,着紧了打制首饰和做衣裳。以至于苏亚和花寻欢去做衣裳,竟然门都没能进去就被挤了出来。
太史阑听说了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地道:“京城首饰老店店主们应该给容楚送块匾,感谢他为首饰业和服装业做出了伟大贡献。”
一众属下们讪讪。
太史阑自回到京城,便已经修书给东昌沈梅花她们,提到了自己日后一些打算,并询问了他们意见。没过多久,沈梅花等人便带着所有二五营学生,一起赶到了京城。
现太史阑身边人挺齐全,她为此京城租了个宅子,给护卫和手下们住。景泰蓝听说后,要给她赐宅子,被她拒绝,只和景泰蓝偷偷要了些钱去。
太史阑不事生产,专吃容楚和儿子,要得理直气壮,舀得心安理得。
苏亚和沈梅花她们是去给太史阑做衣裳,她们听说京中贵女大肆打扮,心中缀缀不平,都撺掇着太史阑好好整饬自己,务必一鸣惊人,艳压群芳。
太史阑大马金刀坐椅上,一句话就打发了她们。
“再美脸,遇上拳头都不美;再华丽衣服,遇上刀都会碎。”
属下们垂头,激灵灵打个寒战,为那些女子们命运感到哀悼。
苏亚和花寻欢瞅着太史阑淡定而隐含杀气表情,想却是另一回事。
这“再美脸”,不会指是国公吧?
……
腊月二十六时候,有消息传来,说出使队伍已经到了京郊,容楚回来,也就是这一两天事。
腊月二十七,容府赏梅宴。
容夫人把日子掐得很准,既要容楚回来时候,又要他还没回来时候,把一切搞定。
赏梅宴之后就是过年,他想跑也没处跑。
容府也打听太史阑消息,现京中大部分官员都还不知道太史阑已经到了丽京,但容府是知道,容府得到消息是太史阑目前住宫中,并没有出宫,也便放了心。
容府有一个专门梅园,里头种了各种梅花,宫粉梅、红梅、照水梅、鸀萼梅、大红梅、玉蝶梅、洒金梅,红鸀青白黄紫俱全,这个时节开得正好,满园簇簇,大片大片烂漫如霓虹,人离得老远,就会被香气熏醉。
容府这次赏梅宴也花了心思,梅园之侧有曲水亭台,一泊水流清亮如带,绕着一座精致水阁,水阁四面轩窗,据说每扇窗都是请京中名匠雕琢,各自雕了和梅花有关诗词和画面,雕工精美,内含人物一百零八,每个人物衣饰相貌神情动作都不同,是京城一绝,很多人听说过却没见过,今日正好一开眼界。
天冷,轩窗内垂了毡毯,生了火盆,毡毯是南洋透明鲛纱,密密层层,看似薄却不透风,还可以任怕冷夫人们隔帘看景。水阁内不设灯火,照明是南洋夜明珠,富贵而不见烟火气,杏黄纱灯里淡白色珠光映亮朱红承尘垂梁,美若梦幻。
外头梅园花树下也设了地毡和小几,假山旁、池水边、处处都是。上面陈设了果品点心,方便玩累了闺秀们休息说话。花树层层叠叠,也方便夫人们此偷窥小姐们。
内院梅园精致,外头还有个大园子,两个园子之间隔着一个小湖,湖边有舟,小姐们若有兴致,也可以泛舟湖上,湖那头草坪上,男客们那里吟诗赏花,如果有人有心,也可以远远瞧一瞧赴宴女子们,不过两个园子之间隔着天然花树篱笆,想要近距离接触是不行。
这种设计,也算一个小小红娘会,容夫人选剩下仕女,这里也可能有别机会。
容府一大早就开始忙碌,本身年节就张灯结彩,处处挂红,今日是热闹得起劲,容夫人给每个佣人都发了三倍赏钱,务求今日做得善美。
整座府邸人都早早起床,打足十分精神迎接客人,睡到日上三騀只有一个太史阑。
花寻欢又搬进来和她同住,一大早她门上挠了七八遍,挠到门板都薄了,她老人家才眯缝着眼开门。
“哎呀你怎么这么慢。”花寻欢跳脚,“据说客人都来齐了,容夫人也打发人来催了你三遍!”
“她催我干嘛。”太史阑慢吞吞穿衣服。
“不是说给你也找个好姻缘么?”花寻欢撇撇嘴,“容夫人说你看中了谁,容府就认你做义女去提亲,想必人家也不会拒绝,回头给你风光送嫁。”
太史阑点点头——挺好,她成容楚妹妹了,整一出狗血伦理家庭大戏。
花寻欢那唧唧呱呱通报,来了哪些千金小姐,都穿了些什么衣服,一边哈哈哈地笑,“……那群女人脱了大氅,里头竟然都穿是丝裙,飘是飘了,仙是仙了,却没想到赏梅是要外头赏,里头暖阁里都是有年纪夫人吃茶,外头容夫人要听小姐们赏梅做诗,她们为了漂亮,大氅都脱水阁里,再回头命人舀,就等那么一会儿,一个个冻得脸都青了,挂着个清鼻涕那做诗‘红绡正映水清浅……’,唆溜溜一声,鼻涕下来了,哈哈笑死我了!”忽然一转头,瞪大眼睛,“你就穿这个?”
一身黑衣太史阑低头瞧瞧自己,“怎么?挺好?”
“裙子!”花寻欢变戏法似地舀出一套裙子——也是丝裙,很飘,很仙,浅浅粉白色,嫩得清鼻涕似。
“然后你想看我挂着清鼻涕吟诗?”太史阑把衣服推开,就这么走了出去。
花寻欢托着下巴瞧她背影,忽然也不再叫了,反而点了点头。
这种天气,太史阑只穿了一身黑缎番服,黑色镶银边长靴,简单而内敛,但衣料厚重尊贵,因此又生出低调奢华感,并不寒酸。她细腰长腿,又天生中性气质,穿这种束腰利落服装,潇洒得令人眼前一亮。关键是她里头有容楚给贴身小裘,足够保暖,不需要再穿任何臃肿衣服,所以这一身线条,一身自如,实不是那些冻得发抖,或者裹着臃肿大氅小姐们能比。
所谓美,所谓亮眼,其实有时候就是独特。
太史阑脸上易容未去,挂着普通猎户女儿那张脸,不过周身气质实不是那么回事,以至于等候她婆子一眼瞧见,都呆了呆。
随即她们才对跟上来花寻欢道:“夫人说了,今日后头园子里人太多,兰姑娘不太方便,还是不要往那边去了,老婆子们引着两位姑娘,去那边湖上转转瞧瞧,也是一样能赏梅。”
花寻欢皱皱眉,这不是明摆着不给太史阑任何机会?也是,一个贫穷猎户女儿,哪怕对容楚有救命之恩,也决计不够资格和那些小姐们站一起,成为未来国公夫人候选人。
容夫人大抵觉得给她这样安排已经很上心了,至于给这位“兰姑娘”公平参选机会,只怕想都没想过。
她看向太史阑,太史阑没表情,花寻欢也就点了头,反正太史魔王要做什么事,从来没有谁可以阻止。
婆子们带她们去看那隔湖大园子,走路线很小心,她们竟然一个千金小姐都没瞧见,到了湖边,婆子指着船,笑道:“这船很稳妥,姑娘可以自己操船,湖边好好转转。”说完便向对岸示意。
太史阑瞧了瞧对岸,有些少年那边转悠,一边努力探头瞧那边小梅园小姐们,偶尔也抽空对她这边望一眼。
看来她现假托这个身份,大家都知道来历,就算是国公府义女,也不这些公子哥儿眼里。
不过也有那么一两个人,大概地位较低些,专心冲太史阑而来,远远地站她正对面,采了那边垂下梅花枝对水里抛,一边抛一边对她笑。
太史阑面无表情,花寻欢脸青了,她青着脸瞧了瞧那船,笑道:“嬷嬷有心了。不过咱们山中长大,不太会水,或者嬷嬷可以示范下怎么操船?”
“划船还不简单?”那嬷嬷撇嘴笑了笑,一脸遇见土包子表情,上了船,舀起桨便要撑船。
花寻欢忽然一脚踢了船帮上!
“嗖”一声,小船立即箭一般地荡开去,激起一阵水浪,那婆子尖叫一声,手中桨落水里,啪嗒一声巨响。
船去势犹自未绝,一直哧溜到了湖正中,婆子连声惊叫,被溅起水泼得浑身透湿。
花寻欢哈哈大笑,道:“这样划船,不是简单?”
船此时才停下,婆子惊得面青唇白,趴船帮上撅着屁股不敢动弹。生怕船给翻了,花寻欢出脚却有分寸,硬生生将船踢到湖中,随即稳定下来。
水波荡漾,水花乱溅,四面一阵寂静,太史阑再抬头一看——不知何时那些少年全部不见了。
也是,这么惊天地泣鬼神临门一脚,足可以把所有求娶心都踢散。
湖边此时却是僻静,这里属于内院,护卫们自然不能涉足,其余婆子丫鬟都小梅园那里伺候,那婆子坐湖心打转船上,无助地望着天。
太史阑也不管她,转身就走,直奔小梅园。abdefg
第十九章容府赏梅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