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天阑 作者:天下归元
凤倾天阑 作者:天下归元
第三章 国之妖孽
南齐景泰元年，三月初八，暮春，夜。
这一夜有人从天而降卷走内裤，有人破水而出被偷内裤，除此之外，这是看起来很平常一个春夜，人们不同屋檐下酣睡，浓淡星光下做着升官发财死老婆美梦。
这一夜确实有人升官。
“陛下年纪尚幼，初登大宝。”南齐皇宫景阳殿内，腹部略凸年轻皇太后正襟危坐，对殿下三位老臣轻言细语，“先帝遗旨，以三公为辅政大臣，俱升上柱国，赐出入宫禁密匣奏事之权。日后陛下天下，就拜托诸卿了。”
“臣等不敢有负先帝及太后之托！”三公俯首，“太后腹中正孕育先帝遗腹子，请务必珍重凤体。”
“几位卿家公忠体国，哀家向来是放心。”太后提袖轻拭眼角，“先帝去得早，留下偌大国家，孤儿寡母。内事未平，外地未靖，这纷繁天下，哀家要怎么才能承担得起……”
铜灯明灭，光影浮沉，皇太后神情楚楚堪怜，几位老臣都木着脸，垂着眼，眼神如斗鸡，只横扫面前三尺方圆。
就这么着扫来扫去，大司空章凝身子微微一僵。
前方，凤座之上，太后青色裙角下，微微露出一点描金凤履——水红色，镂金边，其上七彩鸳鸯，翠羽斑斓，鲜活如生。
国丧刚过，满宫戴白，皇太后率先垂范，云鬓之上，连头钗都是银，清素得雪人一样，不想这裙子底下，竟然无限风光！
三个人呼吸都停了停，随即转开眼光，和太后对答几句，便恭谨地退了出去，临出门前，听见太后欢地道：“把皇帝抱来。”
大司空章凝门槛边半转身，看见宫女抱来了两岁皇帝，太后眼角瞥了瞥儿子，忽然道：“皇帝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章凝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玉雪可爱孩子，大脑袋顶宫女胸上，一双乌溜溜眼睛骨碌碌看着殿中人，脸颊红润得似乎要喷出昨夜热气来，哪有一丝半点“难看”？
那宫女却答得顺溜，“回太后，陛下昨夜没睡好，一直哭。”
三公都回头，瞄瞄陛下那光滑小脸和毫无红肿迹象眼睛。
小皇帝抬头，欢笑地伸手去摸宫女涂了胭脂红唇。
“我这可怜孩子，”太后忧心忡忡地叹息，“还是夜梦不安么？张天师上次说，宫中女人多，阴气太重，不利于陛下龙体。哀家本想着，宫中女人也怪可怜，还能叫她们去哪呢，如今看来……”
三公默默地听着，心想，戏肉来了。
“可怜”小皇帝，摸了一手胭脂，笑嘻嘻舔了舔，粉红舌头唇边溜一圈。
“还记得咱们原先有个老例儿。”太后倾着身子，好像和身边大太监李秋容说闲话，“先太祖皇帝驾崩后，宫中侍寝过，都相随地下；没承恩一律修行为国家祈福，是不是有这回事？”
“太后圣明，一点也没记错。”李秋容橘皮老脸八风不动。
三公身子颤了颤，脚停门槛上动不了。
殉葬……
早已废除残酷旧例，这女人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了？
知道她要清洗朝局，知道她要清除异己，却也没想到竟然这么，这么狠，这么决然。
殿内气氛有点肃杀，只响着皇帝格格笑声，他把大脑袋扎进宫女胸中，撞得砰砰有声。
“那就这么着吧。”太后语气像说天气不错。
“遵旨。”李秋容语气也像说是啊天气不错。
“太……”章凝霍然转身，却转到一半时候，被身边司徒魏严重重一拉袖子，拦下了出口半截话。
太后“讶然”抬起头来，好像现才发现三公还没走。
“大司空还有什么事么？”她笑盈盈看着章凝，“怎么，外廷不忙吗，对我宫中事务，有何见教？”
“我宫中”三个字，咬得很重，像咬一根牛筋，齿间辗转，辗出点血腥气息来。
章凝闭了闭眼睛，咽下哽到咽喉一口气。
这是内廷事务，皇太后有专决之权。她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这事，就绝不会允许任何人阻拦。
她他们陛辞离开后才轻描淡写做决定，却又偏偏要让他们听见，就说明了她决心，绝非临时起意。
这是挑衅，也是警告。
偏偏他们也只得受着。
三公一边暗骂先帝为什么死那么早，又为什么临终前偏宠这女人，容她窃夺大权垂帘听政，一边无可奈何地退了出去。
皇太后淡淡地笑，她身后，李秋容捧上一本册子，上面是所有先帝宫眷名单，左边是临幸过，右边是没临幸，之间一道勒红，就是生死之隔。
皇太后宗政惠瞄了一眼名单，没说话，李秋容稀疏眉毛耷拉着，默不作声将名册捧了下去。
一群金丝鸟命运，被皇朝尊贵女人，一个眼风决定。
“慢着。”
李秋容立即停住脚步，一动不动。
皇太后手一招，黄金红宝攒五瓣梅长长护甲空中划过一道艳光，如刑台上斩落带血刀影。
名册重奉了上去，这回皇太后亲自提起朱笔，右侧某个名字上，重重画了道圈，还画了个勾，勾到左边去。
“她侍寝过，哀家记得陛下驾崩那夜点就是她，只是之后陛下驾崩，彤史忘记记录了。”皇太后如是说，语气轻松得像说白菜忘记收了。
“太后圣明，确实是忘记了。”李秋容语气也像说白菜果然忘记收了。
名册合上，那个画了红圈名字十分显眼。
“邰世兰”。
皇太后挥挥手，靠锦凤莲花软枕上，忽然倦倦地道，“听说邰家当初有奇遇，他家手中那东西虽然多年不现世，但据说只有邰系直系女孙才能拥有，邰世兰，好像正是邰家长房嫡女吧？”
“老奴明白。”李秋容慢慢躬身退了出去，“老奴会好好访查。”
皇帝大脑袋一直蹭宫女胸，忽然张口一叼，“啊呜。”
“啊……”被袭胸者控制不住，轻呼一声，随即醒悟大难临头，惶然跪下，一张脸惨白如死，却连求饶话都不敢说，只抱着皇帝瑟瑟颤抖。
皇太后挥挥手，一个太监上前来，抱开皇帝，一脚踹倒那宫女，就手拖了出去，出殿门时，那太监还对着僵立不动三公笑了笑。
三公默默扭头。
皇帝骤然失去怀抱，眨眨眼嘴一咧，似乎就要哭起来，一个清瘦大宫女连忙上前将他抱起，大脑袋瞟着面前那一马平川，不屑地扭过头去。
皇太后懒洋洋瞟了皇帝一眼，“皇帝两岁了，怎么还要吃奶，还那般挑剔。”
语气像责怪，却一点不高兴意思都听不出。
“回太后，陛下生来体弱，太医说，需要以人奶补养至成年方好。”李秋容语调，永远平得像男人胸，让人担心他喉管是不是早被捋直了。
“听说换了奶娘，他常常夜里哭闹？”皇太后细眉皱着，不像担心，倒像想起了某些事有些不高兴。
“是。”
“原先那个奶娘呢？不是说皇帝很喜欢？什么事打发出宫？”
“说是她家幼子病重，老奴担心她身上或许也有隐疾，干脆打发她回家了。”李秋容眯着眼，想起前任奶娘那惊人波涛汹涌。
皇太后不以为意挥挥手，“陛下夜闹也不是小事，既然他喜欢那个奶娘，再召回来。”
“是。”
皇帝格格地笑起来，抓了一把大宫女胸。
三公步子很慢，还没走远，听得里面对话，几人面无表情，但眉梢眼角都细微地抽搐。
这抽搐一直延续到三人回府。
当晚，大司马关门练剑，剑气嗖嗖，书房门上添了第三百八十道痕。
“两岁！两岁老子已经开始四起床扎马步！他连路还不会走！”
当晚，大司徒捏碎了他爱玩玉核桃，萧瑟长叹。
“两岁，我已经开始读四书，他连名字都认不全！”
当晚，大司空喝光府中藏酒，仰天长啸。
“两岁！两岁了他还喝奶！”砰地砸碎酒壶，生平首次爆粗，“喝，喝他娘！”
当晚三府中下人悄悄猜测，两岁了不会走路不认字还要喝奶奇葩是哪家纨绔……
当晚，明黄帷帐里，那位两岁了不会走路不认字还要喝奶奇葩，嫌恶地一把推开轮值奶娘，口齿不清地大骂，“喝！喝……娘！”
满殿里咕咚跪了一地宫女……
当晚，万寿殿皇太后，听人传报三位辅政府中发生事，随意地笑了笑。
“这三个，不过没牙老虎，落地凤凰，随他们闹吧……”她偏头看看自己忠心手下，眼底笑意，渐渐淡了些，“其实，哀家从来只意一个人。”
“您说是……”
“对。”年轻皇太后，仰起光洁下巴，眼神里飘过一丝奇异神情，“容楚。”
当晚，发泄完毕当朝三公，不约而同地拢袖立于庭院，看那幽幽月色，清凉光润，边缘却不祥地晕着些浅浅淡红，像被万里银河稀释过苍天之血。
三公同时发出一声忧心忡忡叹息，想着近一个月来南齐朝廷翻覆，陛下暴毙、太后上位、迅速垂帘、想着她一介女子，到底是凭什么获得内五卫和外三家军支持，夺了这南齐至尊之位？
想着若有一日，这个笑意里杀机隐隐女人，真以纤纤之手，揉捏这莽莽河山，到时候又有谁能阻止她，谁能挽救这陆地之南，蓝氏皇朝？
三公心中这一瞬间都掠过一个名字。
容楚……
随即都摇了摇头。
南齐晋国公，无人知善恶，无人知喜怒，无人知其心深几许，不朝野，却握有旁人难及地下势力，不涉政事，却足以轻易左右政局。
他力量羽翼张开，如阴影笼罩南齐山河，不见边界。
这样一个人，谁敢轻易交托以信任？
三公叹息，仰望天际，天边忽有流星过，一线深红，划裂湛蓝天际。
“国出妖孽，谁能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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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嗯，还是满重要。
亲们，52乐。
第三章 国之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