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章栋的到来,再加上田卫国一事也传出了风声, 众知青一时间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望向章栋那边的方向, 在线吃瓜。唯有一人背对着众人, 一直都在弯着腰,辛勤劳作,并没有被外在所影响。而且,远远望去,他手法娴熟,动作又较快,明显看得出来,也是一把好手。章栋便问道:“他叫什么?”
许玉立刻脆生生地回道:“他叫郗辰,郗家庭树下的郗, 手可摘星辰的辰。”
章栋默念了下他的名字,道:“是个挺有意境的名字,那……”
不等他把话说完,方向民忽然插话道:“那个,章队长,他的成分不好,是个臭老九。”
章栋闻言,余下的话也梗在了喉中,没有继续说出,看向郗辰的面上,亦闪过了几分犹豫之色,最终,将目光从他身上收了回来。
许玉眸光微颤,如霜的眸子,直接刺在了方向民身上,与其争辩道:“敢问方队长,什么叫做臭老九?那是指没有生产力的知识分子。确切点的说,那就是没有实实在在的谋生手段,也没有强健的体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还消耗国家的人力物力财力之人。可是很多知青并非如此啊,他们贡献国家,创造生产力,明明是有作为,有建设的接班人,他们不该再被用臆想的偏见去对待啊!”
这话直接到不啻于是在冒大不韪了,毕竟,在这个年代,明哲尚且不能保身,又有谁敢在公共场合,甚至是领导面前,去质疑并试图去推翻领导们默认的一些决定呢?因而,此话一出,众人立刻似被一阵惊雷给直接劈在了天灵盖上,个个僵在了原地,目瞪口呆。
孙禾更是紧紧抓住了许玉的手,若非是怕过于突兀,她甚至是想直接捂住许玉的嘴,将其给立马拖走了。即便如此,她还是小心翼翼地看向章栋的方向,生怕其一个雷霆之怒,从此以后,牛棚里,就得多一个许玉了。
而章栋的面上一分怔愣、两分惊骇、余下七分则是让人捉摸不透的,肃穆,总之,绝对不是让人轻松的神色就是了。
正因如此,周围一圈的人,个个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偏偏许玉毫无察觉般,只是怼视着方向民,目光毫不退让,大有今日要是不争辩出个所以然来,她决不罢休之势!
被她的眸光死死钳住,方向民躲避不开,只得梗着脖子回道:“就算他不是臭老九,那他也是臭老九的子女!否则他们为何会被下放?许玉知青,你可别因好大喜功而走歪了路,你这思想可得摆正了!”
许玉不足为惧,神色极为平静,道:“我思想正不正,自有组织、自有领导监督,但是身为领导,却擅自给社员乱扣帽子,妄图用一顶莫须有的帽子就去否定别人的所有努力和能力,试图摧残祖国的花朵,那就不行!”
孙禾眼皮微颤,余光扫了眼章栋似愈发阴霾的表情,一咬牙,终是狠下心来,掐了把许玉的手心,然而,后者却似头犟驴,当下瞪向方向民的面上,反而愈见锋芒!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方向民自是不能一走了之,却又说不过许玉,只气急败坏地丢下了句:“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行了!”一直沉默不语的章栋,终是开口了,深深地睇了眼方向民后,做出的决定却是:“村长,以后就麻烦你和小禾同志帮记工员一起过一下这个工分。”
所以说,郗辰还是因为所谓的帽子,被忽视了他的能力吗?许玉不甘,当下正欲再辩章栋时,冥冥之中,就察觉到了来自不远处的一道视线。
晨风徐徐,把方才许玉的话尽数送入到了郗辰的耳中,虽然他一直保持着插秧的动作,但是,如果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他的秧苗,比之前插的更深了些。旁人或许听不出,郗辰却无法忽视,许玉对他的伸张。只是,如果她对他的帮助,换来的会是孑然一身,郗辰自然不愿,她再继续犯险。
所以,他当下停下了动作,转身看向许玉,用眼神示意,让她不要再争辩了。他知道,她会明白他的意思,就像是之前他们的种种眼神交流。
许玉是看懂了,心里却更堵塞了,为郗辰所受到的种种不公平的待遇!此时,章栋已经让众人都先散开,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了,许是见许玉面色不虞,他便主动开口,试图缓解氛围地道:“小许,你之前说,你还精通中医?”
“不懂!”许玉心底余怒未消,直接硬邦邦地顶了出去:“我就是什么都不懂的难养也!”
话落,也不再看章栋一眼,直接向远处跑了去。
掐她都没用的孙禾:“……玉玉哎……”
怕章栋会因此怪罪许玉,孙禾忙帮其解释道:“章队长,玉玉平时不这样的,可能是因为,昨晚没休息好,所以,有些随性了哈,她就是小孩子脾性,还希望章队长大人有大量,只把她当成小孩子待,别和她一般见识哈。”
村长也被许玉突然的驴性给惊呆了,当下也跟着圆场道:“畜牧场有些忙,那些病猪还未痊愈,她肯定是又去忙了。这又是人又是猪的,也着实是有些难为她了,才连轴转的脑子都有些糊住了。”
章栋则是看了眼郗辰的方向,眸底闪过了一抹若有所思。面上却不动声色,亦没有丝毫怪罪之意地道:“无妨,那我等下也去畜牧场看看。”
——有些话要是不说清楚,这看着不大,脾气却不小的小丫头怕是得气上好一阵子了吧?这可不利于接下来他工作的展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