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曼被他抓得一愣,接着马上明白过来,微微一笑,把另一只手也送到程嘉煜眼前。
手心里放着一枚黄灿灿的芒果。
“陈秘书刚给我的,很甜,主人你吃吗?我给你切一块?”
声音平静、柔软、坚定。
程嘉煜顿时对自己刚才的失态有些羞恼,赌气地丢下她的手,“不吃!!”
“哦,那好。”林曼切下了一小块芒果,不慌不忙地送进嘴里,又把小刀和水果一起放下,“我答应过主人的,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再伤害自己。所以你放心。”
那语气反倒像是在安慰他了。
程嘉煜听到这里,胸膛像是被谁砸了一拳:这次伤到她的,又是哪个,“放心”二字用在这里岂不是讽刺至极?
他垂下眸,轻叹了口气,习惯性地抬手,要去摸林曼的头,半路却煞住车,“眼睛怎么这么红?”
“飞机上一直没睡。”她答。
程嘉煜的眼光落在林曼身后的小巧旅行箱上,“你没回家?”
“我没告诉家里,直接到这边来了。”林曼垂了一下眼睛,又抬头,“你们公司这么大,真好找,出租车司机一听名字就认识。”
她一直含着笑意,看得程嘉煜心口发疼。
“考完试了?”千言万语缠成一团乱麻,单单捋出一句不痛不痒的问话。
“放假都两周了。”林曼说完,略略停顿,“我昨天在纽约,见到了周小姐。”
程嘉煜的眼神忽然一抖,开始变得灼烫,可眸底深处却又藏着一层寒冰,“她跟你说什么了?”
林曼站定,仰头,清亮的乌眸不带一丝杂质。
“周小姐说过什么不重要,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主人:我决定做不做一件事情,不再会取决于别人的想法。是主人你教我的:为自己做的决定,值得坚持下去。所以,我决定爱上你,不管前面有多少困难,我都不会放弃。”
“主人,是你第一次让我尝到被接受被理解的爱,遇到你之前,有时候连我都不能接受那样堕入低谷的自己。是你告诉我,要成熟起来、为自己负责,但是也是你,站在我身后一直珍惜、管教、疼爱、保护我。”
“如果可以,我希望一辈子都能像以前一样,被你奖赏、惩罚、管教、爱护。这就是我的决定。”
“所以,主人你呢,你要为自己做什么样的决定呢?”
林曼安定地看向程嘉煜,带着信任的力量。
程嘉煜抿紧了嘴唇,有浓烈的情绪从眼底划过。
沉默的空气,重重地笼罩在头顶上空。
他终于开口,“你不回家的话,我帮你订个酒店吧。我那里人多眼杂,不方便住。”
一根落睫迷了眼睛,肿胀酸痛,林曼使劲揉了揉眼眶,把头转向窗外。
晴朗的冬夜,月明星稀,忽然有绿荧荧的光亮一闪。
林曼心头一动,接着转念苦笑:自己真是异想天开,大冬天里怎么会有萤火虫呢?
她和程嘉煜在佛罗里达的时候,看到过夏夜里漫天的萤火虫,一忽一闪,好像带着脉搏的星光,坠落凡世。
她告诉他:萤火虫是坠落到人间的流星幻化成的星星灯。一盏星星灯,就承载着某一个人的愿望,只要找到属于你的那盏,就能实现未来的愿望。
他笑她:萤火虫一般只能活7天左右,发光时间只有2到3个小时,只不过为了求偶交配而已。谁的愿望那么短命?
见她恼了,又赶快找补,说他说着玩儿呢,星星灯就星星灯,谁也不许说是朝生暮死的虫子!
最后好说歹说,还是买回来冰淇淋赔罪才哄好。
那个时候啊,林曼确确实实是对着萤火虫许过愿的,不过看来果真是短命的愿望呢!
“林曼。” 他叫她的全名,“有些事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个样子,也不是非此即彼那么简单。纯粹的浪漫主义在现实面前是要吃大亏的。”
“无商不奸,凡事都要考量利益的交换,不敲骨吸髓已经是仁慈。这样的人,不值得崇拜迷恋,现在不值得,将来也不值得。”程嘉煜的声音依然温柔,尽管说出的话如此冰冷。
可是林曼听得出,里面深含的压抑的遗憾。
他在贬低自己,是为了不让她执拗地把今后遇到的男人通通跟他比较,也是为了提醒,如果再碰到自己的同类,不妨敬而远之。
“你一直都是优秀独立的,别丢了这份自信。你可以理直气壮地站在任何人身边,也可以在遇到不顺心的时候潇洒离开。你有这个底气,你……”
林曼忽然抬头,看向程嘉煜,仍是挂着笑,虽然笑容中有藏不住的勉强,“我自己订了酒店的,就在机场附近。明天的航班,要赶回去参加‘麦格’教授的surprise party。她要退休了。”
打断他的话,不必再继续了。
后面的说辞无非是“我不配……你值得更好的……”
苍白的解释无一用处,成年人的尊严还需维持挽留。
眼泪终是悄无声息地落下。
真是伤感: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翘老太太的课了呢!
林曼拿出两串钥匙,放在了会客室的茶几上。
“我找到了新公寓,东西都收拾好了,回去就搬走。是国际学生服务中心提供的正规房屋中介,同屋是一个犹太女生,学社会学的,见过一面,人不错。”
林曼的声音安静却笃定,也是在告诉程嘉煜:
不管怎样,他的话她都记得,自己一个人即便要重新开始,也要好好过某种独立的生活。
之前的点滴,都变得遥远而珍贵,沉淀下来,无声地刻在心里。
“主人,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