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的眼眶有些发红, 他的记忆仍旧停留在听闻阿瑾离世的当晚。他崩溃地彻底,他也曾试图随她而去, 可母亲就那般悲悲切切地守在他身边。
她说:“子修若是离世,为娘定也不会独活!”
曹昂突然就有些惭愧,为人子尚未尽孝, 又怎能随心所欲一了百了?
你看,就连死,他都无法遂了自己的心意。
曹昂本以为自己会永远地孤独下去, 可命运却把他带回到了初遇的当天。这定然不是梦,哪怕是梦,他也不愿再次苏醒。曹昂心中皆是失而复得的喜悦,这一次自己没有迟到, 他也不会再迟。
如此想着,曹昂闷不做声地上前,直接将面前清风明月的少年扛在肩头,阔步离开太学之所。荀彧还不待追上前去,便被一脸凶神恶煞的典韦挡住了去路。
郭瑾俨然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任他扛着自己走了许久都没能蹦出一句讨伐的话来。感受到被人温柔地放回地面,郭瑾扫视了四周的街道,人烟寥寥,不知是谁家的院墙巷道。
此人该不会是专采美男的大色狼吧?
郭瑾心中欲哭无泪,唇角一瘪,只差扑通跪下身来告饶,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还不想死得太早。谁知还不待郭瑾静下心神思索对策,曹昂便已将她圈在双臂之间。
他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没有郭瑾想象中的油腻唬人,对方只是用很轻很柔的声调同她讲话,似乎稍微粗放点,便恐将她吓跑一般。
他说:“阿瑾,我身世一般,但前景不错,文武双全,也懂些谋略,虽不能说六艺俱精,但总不至于给你丢脸。”
在郭瑾迷惑不解的神色中,曹昂抵上她的额头,笑容简直要迷乱郭瑾的双眼:“我们最终都是要成亲的,与其浪费这些年月,还不如早些把亲事定了。”
郭瑾愈渐惊恐,对方却已彻底沉浸:“阿瑾,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 荀彧:未必情深
听闻郭瑾去世的消息时,荀彧正携了几位同僚踏春品茶。
众人谈起此事皆是唏嘘不已,荀彧突闻噩耗,本是红润光泽的面色瞬时一片惨白,可他惯于克制自己,无论是行为举止,还是知觉情感。
看出自家叔父的异样,荀攸寻了借口提前送他回府,回程的路上,荀彧沉默良久,终是在即将踏入邺城之际,冲荀攸问出自己埋藏已久的疑惑,“公达以为,长珩可曾倾心于我?”
这不是不甘,也不是遗憾。
说到底,这只是他多年来的执念罢了。
荀攸明显默了片刻,荀彧却并不着急,似乎刚刚那一问不过是随口胡言,结果如何他早已不在乎。
荀攸终究还是叹息开口:“叔父当真要问?”
荀彧闻声,刚才冲头而至的热血蓦地消退几分。是啊,他当真还要问吗?他对郭瑾从来都是年少心动,可一见钟情,未必情深。
他总是在想,如果自己并不是这般秉节持重的性子,如果他能同奉孝和大公子一般,那他肯定也会得到自己曾经自以为是的爱情吧?
可他没有去做,为什么呢?
无非是对他而言,郭瑾并没有他想象中那般重要而已,重要到可以让他抛却自己二十多年的教条信仰,放弃祖祖辈辈经营的荀氏之风,忘记自己肩上光耀门楣的重担责任。
他从来都是清醒的,所以他到底还是失去了郭瑾。
至于后悔过吗?荀彧突然窝心笑笑,其实他不悔。
人生就是如此,错过上一程,他终究还是遇到了最合适的那个人。
从合适到情深,至少如今,她比谁都重要。
★ 阿杭叔叔和小阿瑾
郭瑾长大后,对自己幼时的记忆印象并不算深。
可莫名其妙的,她总是清晰记得,自己曾经被哥哥诓骗,将那个瘦瘦高高的少年,喊作了“叔叔”,阿杭叔叔。
真丢人,郭瑾愤怒地想。
于是不知不觉,她便开始敌视那个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优秀地不像话的少年。就连他只是同其他长辈一样摸摸自己的脸颊,她都觉得对方是在炫耀。
这种敌意一直持续到高中毕业。
大学时,由于哥哥经常来探望自己,那个余杭也风雨无阻地跟着前来,就像是哥哥永远的跟屁虫一般。可就是这样讨厌的人,宿舍里的姑娘竟是一个比一个星星眼,乃至于她必须低三下四地凑到余杭面前,帮舍友打探所谓的“敌情”。
自郭瑾口中听闻对方从未和女生谈过恋爱时,舍友皆是瞪着不可置信的双眼,然后小心翼翼地反问一声:“那他和你哥哥不会是……情侣吧?”
害,腐女真可怕。
虽然郭瑾也磕过不少CP,可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余杭肯定是有心仪的姑娘,他不过是心高气傲,不愿将实话告诉自己。
你看,这个人到底有多讨厌。
研究生时,郭瑾自南方考到了北京,出人意料的是,那个余杭竟也来京创业,开办了一家和原企业八竿子打不着的传媒公司。
三十岁的老男人果然不简单。
郭瑾如此想着,殊不知对方的人生轨迹,竟与自己的读书城市全然相同。郭瑾大概每月总能看见他一次,地点各异,乃至于郭瑾连连抱怨命运的神奇。
神奇到讨厌一个人,都做不到眼不见为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