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 荀府门庭若市,着实热闹了许久。
郭瑾想着,这自古隐世名儒皆是山栖谷饮、神秘非常, 自己既已“抱病”家中,不妨就借此时机称病谢客, 好生休养一段时日。
如此这般, 推拒数遭。
就在小厮一如既往地前来恭请, 满心以为郭瑾会同往日般直接遣其辞谢之时,郭瑾瞅着对方手中的烫金名刺, 莫名觉得来人许有几分土豪之气,因此难得开口相询。
“门外何人来访?”
褐衣小厮垂首回道:“禀公子, 来人据称是中军校尉府中食客。”
中军校尉?郭瑾屏息回忆一番,莫非是以蹇硕为首的西园八校尉之一?
思及曹操也曾位属西园校尉,郭瑾忙唤小厮将人请入。虽不知郭瑾为何独独对中军校尉另眼相待, 褐衣小厮仍俯身领命,快步出门而去。
来人不过三十左右的模样,一身茶色直裾, 头裹幅巾、容色温宜,满面笑容地拱手而来。郭瑾与对方礼貌对揖,而后才一道对坐而谈,听对方简洁道明来意。
原来此人名唤徐隶, 乃中军袁校尉府中食客,袁校尉听闻郭瑾之名,有意前来拜会,但奈何公务繁杂,只得由他代劳为之。
等等,袁校尉?
郭瑾脑中大大的疑惑,心中揣度片刻,方试探反问:“可是那汝南袁氏?”
徐隶坦然应声:“正是”。
乖乖,还真是袁绍?!
郭瑾心中微讶,不过仔细想来这又极为符合袁绍的做事风格。毕竟此人出身簪缨世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如此高门嫡子,躬身拜访哪位名盛当世的清流之士也便罢了,对她这么个不及弱冠的无名小辈,袁绍必不会亲自登门。
不过随浪逐波,能遣府中食客备上厚礼以表亲近,就已是极为体面之事了。
思及此处,郭瑾笑盈盈起身拜谢道:“承蒙袁校尉垂爱之心,瑾受之有愧,欲以薄礼回赠,还望先生莫要辞谢。”
对方连忙起身回礼,郭瑾先是吩咐侍者,将自己留存己用的新纸尽数打包进两只箱笼之中,想起袁绍今后到底实力强盛,历史上兄长还曾于此人麾下奉职过一段时日,郭瑾又回至卧房,认真修书一封,略表溜须吹捧之意。
毕竟与人为善,总归没有坏处。
郭瑾将来人贴心送至门口,并兢兢业业地虚弱扶额,分明在说“我有病,大病,不能上班的那种”。
见徐隶登马远去,郭瑾正要回身进门,便听身后有一人高声唤道——“郭郎!”
这声招呼如此自然亲近,如惊雷自耳畔乍响,郭瑾微微一顿,疑惑间侧首瞧去。
出声之人不过三十有余,官服未褪,似是方才下朝而回。此人虽身量中等,面容无奇,眸色却极为犀利,一双鹰眸直直凝在你身上,明明幽深似海,却好似瞬间便要将你看透一般。
郭瑾没由来眼皮一跳。
对方既已开口,自己断没有默不回声的道理,遂习惯性并袖一揖,“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目睹郭瑾亲自送别袁府中人,男子本就心中嗤夷,想着京师传闻中那位才华横溢的郭家小郎,不过是虚与委蛇之辈,故作清高,对一般来客推拒不见,及至那袁本初府人登门,便似换了性子般周到相待,若得知自己祖上本是宦官出身,还不知会作何反应。
如此想着,男子只怡然开口:“沛国曹操”。
郭瑾:“……”卧槽,曹老板?!
天呐,她终于见到真人了啊啊啊!!!
不知为何,得知对方名讳后,其外在形象在郭瑾眼中瞬间飞跃无数个层次。身量不高算什么?那也掩盖不住人家周身的飒爽英姿啊!
任心中波浪滔天,郭瑾却从容拱手,慨然道:“原是曹校尉!瑾仰慕已久,可否进府详谈?”
曹操:“……”此人态度有诈?
虽心中疑虑,可见郭瑾清澹和雅,一副冰壶秋月的君子之姿,并不似拿腔作势的狡狯之人,曹操应声而入,在郭瑾的贴心指引下踏进门中。
心知曹操登门之意,郭瑾不急不躁地引他入座,并唤侍者烹茶待客,这才从曲辕犁到造纸改良,事无巨细,与他娓娓细说。
期间二人谈话正酣,郭瑾还许诺将后院中一应造纸的模具全数赠与曹操。秉持着授人以渔的态度,一席话罢,已在曹老板跟前刷足了好感。
从试探到钦信,从并无所谓到受宠若惊,曹操情绪上涌,竟直接探身握住郭瑾的双手,如同事无巨细的老父亲般,开口询道:“郭郎原是哪年生人?”
郭瑾敛眉笑笑:“瑾乃熹平元年生人。”
“熹平元年?”曹操不由得抚须而叹:“吾儿与郭郎本为同岁,却奈何驽钝之极,并无精通。”
郭瑾跟着干笑两声。中国人的自谦听听也便罢了,更何况对方还是与两个儿子并称“三曹”的一代枭雄。
就像每次考试后,学霸总爱叹息着说自己考砸了,可出了成绩才发现,学霸的考砸是指九十九分,你的考砸是指五十九分,这是完全两个不同的概念。
真·人间惨案!
所以郭瑾觉得,对方这句话,顶多可信一分。
只是不知道这个儿子到底是指曹丕还是曹植?曹植应该要更小一些,若论与自己同岁,便该是曹丕了吧?
秉持着有来有往的原则,郭瑾不由礼貌吹出几句彩虹屁:“想必令公子定是才兼文武,一松一弛,曹校尉过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