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造纸术经由蔡伦的改进,从原料的分离、打浆,再到抄造、干燥等过程,工艺流程已经较为定型了。郭瑾能做的,便是从提高造纸效率与提升造纸质量的角度来进行改良钻研。
看帖子里那位神仙楼主的叙述,在汉代抄纸技术的基础上,可以增加活动帘床纸膜,用一个活动的竹帘放在框架上,便可以反覆捞出成千上万张湿纸。打浆过程中,还可以加强碱液蒸煮与舂捣,以便于更好地改进纸的质量。更有甚者,还能制作出色纸、涂布纸与填料纸等等加工纸。
如此想着,郭瑾更是一刻不敢怠慢,从此开启了为期数月的闭门造纸大计。
她先是找工匠比做出一套造纸模具,然后便借用了荀彧的后院,整日深居简出、灰头土脸,如疯魔般日日试做新纸。
若不是荀彧担忧她的身体,每到饭点必定风雨无阻地为她送饭,郭瑾觉得,自己大概率要提前嗝屁。
如此匆匆,眨眼已至叶落秋黄。
这日,郭瑾正习惯性闷在后院试纸,一位头顶倭堕髻的湘裙女侍盈盈而至,冲她遥遥俯身一拜,“门口有位公子,说是郎君旧交。”
郭瑾揩去额角细汗,放下手中的活计,冲对面的女侍温和笑笑:“来人是何形容?”
女侍锁眉深思,耳边的翠色明珰迎风摇曳,煞是好看。
“年貌与郎君相仿,青衣如松,面容冷峻。”
青衣……
本是舒雅自在的笑容瞬时僵在面上,明知不可能是他,郭瑾还是压抑着颤抖的嗓音,满怀期待地反问一声:“来人可有自报名讳?”
女侍摇摇头,“未曾”。
郭瑾等不及了。
顾不得自己邋遢的模样,郭瑾慌忙迎出门去,临出门时她还在想,若门外人当真是郭嘉,她又该如何面对他呢?
说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怀念阳翟的那段日子?他又怎会相信?他只会觉得自己好狠的心,说走就走,甚至连个借口都没有。
这样想着,本是迫不及待的步伐突然慢了下来。
郭瑾已经分不清眼下的情绪到底是喜是忧,她只知道,一想到门外那人可能是他,她的心脏便像要失了频率般,瞬间乱作一团。
小心翼翼探出头去,郭瑾偷偷睁眼遥望,视线认命地扫过门前那位青衣卓然的翩翩少年。
那人是一如既往地傲然洒落,似乎没有什么人事物能被他放进眼里。即使穿着最为素朴的青衣,周遭却都是一股“莫挨老子”的强大气息。
高悬的心脏突然跌入谷底。
郭瑾蓦地嗤笑一声,不是他。
也不可能是他……
第26章 终版敲定
祢衡一直认为, 自己是个不流于俗态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不可多得的奇人。
且不论自己才赋双绝、思辨奇巧,单就他识人的独到眼光, 就是那些碌碌凡士拍马所不及的。在他眼中,凡庸人俗士评出的当世之才,不过都是泛泛无奇之辈。
能让自己高看一眼的, 少之又少。
能让自己倾耳相交的,更是几近于无。
像他这种脾性的人,似乎天生合该孑身而游。他不需要去讨好那些世俗中的种种, 一个人且歌且行、对月而酌,也不失为一种强者的快乐。
他曾以为, 自己会这样偏执孤傲地走完一生。直到那日雒阳街头, 他遇见了一位荼衣若仙的清雅少年。
行止翩翩, 淑慎其身。
不过是一面之谊,那人却慷慨解囊, 为自己背下了任性而为的黑锅。施不望报,甚至连名姓都不曾提及, 便要转身没入人海之中。
开口询问才知,此人竟是近来坊间乐道的郭氏少年,那位连乡人赠号都土掉渣的“田间郭郎”。斜眺一眼对面的荼衣少年, 祢衡轻蔑地想,不过是稍稍改良了犁车,弄巧呈乖、好行小慧, 终难登大雅之堂。
如此想着,言语间自然夹杂了几分夷然不屑。
可对方却并无恼意,甚至愈显愈恭,似乎真如他所言, 丝毫不在乎这些身外之名。本是笃信于自己识人之道的祢衡,第一次无声地败下阵来。
毕竟乌鸦尚知反哺,自己虽不善与人交,但到底有恩必报。
虽然这个恩,是对方硬塞给自己的。
由此思来想去,辗转数月,祢衡终是决心亲自登门。
郭瑾形容邋遢地迎出门时,明显看到祢衡飞扬的眉眼塌下三分,似乎是对自己的装束不甚满意,少年啧啧两声,不客气地直击要害。
“数月未见,犁兄之形容可谓是判若云泥。”
忽略此人口中愈发顺嘴的“犁兄”二字,郭瑾礼貌拱手,端端见礼道:“乡野粗人,自难入先生耳目。”
闻声,对面的少年却难得静了片刻。郭瑾抬首瞧去,祢衡不知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只凑近几步,上下严密地打量着自己。
郭瑾讪笑两声,侧开身子,试图分散此人的注意:“先生何以亲自登门?”
祢衡却不答话,唇梢的笑意淡了,眉宇间好奇的神色却愈发浓厚。
郭瑾顺着少年的视线低头瞧去,方才一路上只顾着思虑门外之人到底是谁,因此她都不曾注意,自己的后腰何时竟挂上了一只铁钩,钩尖上坠着几片白纸,拖拖沓沓,于细风中胡乱摇摆。
郭瑾:“……”
无形炫富,最为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