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不必为难,我走便是。”
说罢,当真抬起自己的小短腿低头便走。郭瑾叹口气,这么小的孩子竟已学会了欲擒故纵?
只见她上前两步,揪住此人的后领,然后将他轻松提起来,眯眼笑问:“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小奶娃眨眨眼,咬唇不语。
此人虽年幼,却有股不符合这个年龄段的谨慎持重。郭瑾也不难为,便换了个问题,“你在家中排行老几?”
小奶娃这次终于开口:“第二”。
郭瑾点点头:“那今后便唤你二郎?”
不知是不是对她新起的名字有些抗拒,那小娃就差将眉毛拧成了一股麻花,然后糯糯道:“其实我本姓诸……”
说着,便顿住了。
郭瑾:“姓朱?”朱二郎也蛮好听的哎。
那小娃不再说话,算作默认。
郭瑾牵起二郎的小手,想着先将他送回家中,跪求兄长收留,然后再说考察一事。正往回走着,便见田埂尽头处有两匹骏马疾驰而至,马背上的两人皆是器宇轩昂、气质不凡。
其中一人檀衣玉带,身姿卓然;一人绀衣玄冠、样貌周正,一看便是两位秉节持重的明德君子。
第8章 旧友登门
不知是不是对面二人姿容过甚,进而带来一股莫名的压迫感,郭瑾不由挺胸直背,微微停下步子。
为首的檀衣青年勒住缰绳,身下的白鬃骏马仰头长嘶,而后便耷耸下双耳立在原处,一副温顺至极的模样。青年翻身下马,身姿俊逸洒落,行至郭瑾二人跟前,束袖一揖。
“在下颍阴人士,今日特来阳翟拜访司马先生,还望小郎君善心指路。”
颍阴人士?司马先生?
颍阴大抵是颍川的一个县城吧?这司马先生莫非是司马懿?可司马懿如今应当与二郎差不多年岁,又怎会有此声名,值得此般文士不惜雪日远途而至?
郭瑾眉头轻锁,攥着二郎的手指亦跟着紧了紧,二郎痛得眉心一跳,却敢怒不敢言地噘嘴不语。
正疑惑间,四周寒风乍起,伴着透入心脾的凉意,扑面而来一阵浓郁香气,似檀香宁远,又似茝兰幽清,让人禁不住心笙摇曳。
三国的文士多有给衣物熏香的嗜好,魏文帝曹丕便是个热爱熏香的精致男孩。
郭瑾忍不住抬眼瞧去,檀衣青年约摸二十多岁的年纪,容姿甚美、鬓眉若裁,说话时还透出一股让人如沐春风般的舒雅自在。
郭瑾的脑中突然就冒出一个句子,“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见对面的白衣少年似是有些愣神,青年拱手再问:“小郎君?”
此时绀衣男子亦从容下马,踱步上前,面上虽无笑意,眉宇间却有种宁静致远的温醇意蕴。
郭瑾本就是初来乍到,别说什么司马先生了,除了郭嘉的住处,郭瑾可谓是一概不知。思及此处,郭瑾忙回礼致歉道:“在下虽心有余,然新迁至此,尚不识路,更未曾听过司马先生之名,故而爱莫能助,还望见谅。”
绀衣男子闻声,竟率先温和一笑:“叔父,小郎君既是不知,你我二人上马再寻便是。”
檀衣青年欲言又止,视线从郭瑾的面上,继而转移到她与二郎紧紧牵在一起的手指上,这才敛眉致谢:“如此,便不叨扰小郎君了。”
绀衣男子亦拱手谢礼,郭瑾忙跟着并袖长揖,远远目送着对面两人利落上马、绝尘而去。
再次踏上行程,绀衣男子见叔父自问路后,便一直若有所思,不由放慢速度,与叔父并马慢行,关怀道:“叔父可有心事?”
檀衣青年回神浅笑,濛濛细雾中,那笑意更似与远处的云天相合,“公达无需担忧,彧不过心有所感罢了。”
他二人本为颍阴高阳里荀氏之后,素闻阳翟司马徽少有才名、厚德宽仁,六艺俱全、尤擅琴技。今日前来,一为拜会,二是赠帖相邀,特请司马徽光临荀氏明年岁初的茶会。
两人沿途问路至此,本以为司马先生之名阳翟无人不晓,谁知刚刚那位小少年却颠覆了自己的想法。
荼衣博带、翩翩欲仙,行止气韵,竟似有孟尝遗风。
阳翟此地果真是藏龙卧虎,不仅有司马徽这种隐士奇才,就连田间地头随意碰着的少年也如此容姿清贵,凡俗士子恐难及之。
不过……
想起刚刚那个少年身边的圆滚小奶娃,青年微微叹息,就是英年早婚了些。
尚不知自己在旁人眼中已经冠上“英年早婚”的郭某人,见刚刚问路的两位神仙小哥哥没了踪影,忙回头对上二郎幽怨的眼神,认真道:“那个小哥哥的侄子竟比他还要老哎?”
二郎抽抽鼻子,肉乎乎的小脸冻得通红,“想来是那位先生辈分尊崇罢了。”
郭瑾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又帅又香又有礼貌,放眼三国,估计也只有那位素有香名的荀令君才能比衬得上吧?
由于方才被人拦下问路耽误了一些时辰,如今已是乌云蔽日、天色昏沉,寒风吹在人面上,就如刀割般疼痛难忍。
“要下雪了,得赶紧回家才是。”
郭瑾搓搓二郎冻红的小手,忙牵起他沿着来时的小路向回走去。不过才行了一盏茶的功夫,郭瑾便猛地停下步子,四处张望。
二郎扯扯她的宽袖,“先生缘何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