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若有情 作者:景小六

    她去探望了两回，昔日的太子妃已经变得淡然，褪去繁杂的服装和头饰，不施粉黛，清秀的面容映着淡淡的愁绪，让人十分心疼。见皇后来探，她不卑不吭，只是浅浅地笑，到了必须答话的时候，便扯过一张宣纸，字如其人，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上官若淳的情况纪云瑶对外没有说，太医已经被灭口，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变成这样，淡淡看那人一眼，便能下了狠心，取了性命。在这漩涡中心，没有人可以进退自如，更多时候，是情势所迫，无关的，不重要的人总是会第一时间被退出去，被牺牲。所以上官若淳常说，她能运转几方势力的根本，在于她保有自身的利用价值。许多人要把她当刀子使，而她，也在等待时机，反客为主。

    替上官若淳守住这江山，是她这个皇后要做的，必须要做到的。也许她的命格真的会克君王夫，就算上官若淳是女儿身，可与她有了肌、肤相亲，便逃不开这个诅咒。如果不是她，也许上官若淳当了皇帝，就会好好的，不用再受那么多苦。若是她的手脚无法好起来，她能接受今后的人生都坐在轮椅上吗？一个帝王，连捧起玉玺盖下的能力都没有，这江山对于她，又有什么用？

    纪云瑶的泪只敢在心里流，在上官若淳的面前，她永远是乐观的，温柔的，满怀信心的，她不能让上官若淳知道真相。太医们的医术高，这点她不否认，可是他们太在意自己的官职，自己的性命，所以生怕行差踏错，采取的方式也过于保守。

    下毒的人她不可能去求，但上官云谦现在在她手里，若是真如祖父说的那样，上官云谦已经对江山无感，那么会不会说出一些关于医治的法子？纪云瑶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纪封淮，得到他的支持。现在上官若淳还没痊愈，纪封淮只能躲在幕后，无法正式上任，不过朝里一些有眼色的人，多多少少猜到一些。

    经过这一场意外，纪云瑶这位皇后的能力也让不少大臣刮目相看，更是对纪府佩服，能培养出这样母仪天下的孙女，真是不简单。洛镇科意识到朝中众人开始有些重新站队的打算，气得好几次在朝上当众与几位大臣起了争执。

    “爹，要不咱们行动吧？趁着上官若淳现在还躺着，我们硬闯没什么不好。当初怎么了结上官若澈，现在重新做一遍即可。”洛子山看着父亲在书房里怒火不息，提出自己的建议。

    “怎么抢？她现在还是皇帝，我进宫去闯，名不正言不顺，没想到她命这么大，这么快就能醒过来，我还来不及去铺垫那些事情。”

    “要不就派人在宫里动手？”宫里他们也埋伏了些人，不过都被纪云瑶隔离在了远处。

    “没有机会。你别贸然行事，再看看。”洛镇科自从上官云谦和上官玖被半道截走后就变得烦躁，现在他只有兵力，却没有任何正当理由，若是轻举妄动，反倒是落了口实，到时候上官若淳一句话，就能将他的兵权给收回去。

    “纪封淮！真是要一辈子跟我作对。”洛镇科忘了这是他的老师，这是他的前辈，这是他故交的爹。在权力全面，所有的本真都会渐渐迷失。

    ☆、第81章

    “皇后。”上官若淳身边的贴身小太监近日来行踪有些可疑，守在皇上身边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此时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他却总是擅离职守。纪云瑶几番想要开口，看在上官若淳的面上，也就没追究。

    这下又在走廊上看到小太监匆匆忙忙的样子，见到她后还像是见鬼般的慌张，她不得不开口询问一下，究竟这小家伙在搞什么鬼。

    “回皇后娘娘，小的去御膳房穿膳了，刚才皇上突然说想要吃雪梨羹。”荣泰抹了抹额上的汗，显然刚才一路小跑让他有些累。本想赶快回到皇上身边，没想到半道上还是遇到了前去探望皇上的皇后。

    “噢，这可不是御膳房来的方向，皇上若是想吃东西，你吩咐下去自有人打理，何须你亲自去说？也罢，本宫正好要去陪皇上用膳，也好问问皇上怎么突然换了口味。”纪云瑶温温柔柔地说着，却让荣泰的心快要跳了出来。

    “是。”荣泰跟在队伍的最后，脚步却越来越虚软，待会到了寝宫，皇上可千万要跟他心有灵犀啊，不然他就惨了。

    这些日子来，皇后娘娘治理后宫的手腕大家都是见识了的，她总是云淡风轻的将事情处理了，却让每一个越界的人都逃脱不掉干系。听说最近宫里神秘消失了不少人，荣泰心里琢磨着，要是待会儿一对质，他是不是也要加入失踪大军了？

    “荣泰，皇后娘娘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碧云在旁边大声地提醒他，让他回过神来，原来这一路慌神，已经跟着回到了寝宫。

    “啊，啊？”荣泰慌乱地看着纪云瑶，又看着碧云，完全茫然，他不知道皇后问了什么啊。

    “噗嗤，瞧你那个啥样。”碧云忍不住笑了出来，纪云瑶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里给了身边丫鬟一个责怪的眼神。瞧她，把人家小太监吓得都快要变成绿脸了。

    “好了，荣泰，刚才碧云与你开玩笑的。本宫要去见皇上了，你们将药热好了端进来。”纪云瑶拂袖朝里面走，这些日子来，上官若淳已经可以坐起来了，也能让人搀扶着下床挪到旁边的椅子上，可是她却越来越喜欢待在床上。

    “若淳，想什么呢？”走进去，纪云瑶就看到上官若淳还是前几日里常见的表情，茫然地望着另一头的床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恩，你来了。”上官若淳听到熟悉的声音，微微扭过头，朝迎面而来的人笑了笑，身体吃力地坐直了些。

    “我来帮你。”纪云瑶见上官若淳要坐起来，快步走了过去，一时情急，话也说的直接。上官若淳为了自己坐起来，已经从床上掉下去好几回了。

    “我自己可以。”上官若淳的脸色沉了下去，语气也硬了起来。她用根本使不上力气的手推开了纪云瑶伸过来的手，咬着牙继续刚才的动作。

    “若淳，我们是夫妻。”纪云瑶看着上官若淳的动作越来越熟练，心中不忍，她也知道上官若淳的性格，此刻定是很难面对自己变成这样。可是，只要还活着，一切就还有希望，而且她帮她，这并没有什么丢脸的。

    “我知道，可我不能连坐起来都要靠你。”上官若淳缓了口气，刚才那一下折腾的确让她耗费了不少力气。她努力朝纪云瑶笑笑，也算是解释自己刚才的倔强。

    “对了，荣泰刚才说你想吃雪梨羹，待会御膳房就送来了。”纪云瑶将被子朝里面推了推，直接坐到了床沿上。龙床边的凳子她不喜欢，这样贴着上官若淳的腿坐着，能感觉到她的温度，她喜欢这样的感受着她。

    “恩，忽然有些想吃。”上官若淳的眼神闪躲起来，嘴里也是嘟嘟囔囔的说着，含含糊糊就是这么个意思。

    “恩，不过我记得你向来不爱吃梨子的。”纪云瑶倒是像什么都没发现，依旧单纯无辜地说着。

    “就是偶尔想吃了，可能中毒以后，我口味变了。”上官若淳觉得这个理由还不错。

    “既然皇上喜欢，那我吩咐御膳房，这些日子每日替你准备些，多吃些。”纪云瑶起身去外面吩咐碧云，上官若淳望着贤妻的背影，欲哭无泪。

    早知道就不该说谎的，该死的荣泰，什么不好编，偏偏编雪梨羹，叫她往后怎么吃的下去！待会真是要好好收拾荣泰，跟在她身边这么久了，脑子还是不会转弯。当初要不是觉得他够老实，也不会留在身边，现在看来，真是太老实了！

    一整个下午，纪云瑶就在旁边陪着上官若淳，和过去的每一天都差不多，只是她明显觉得上官若淳变得沉默，不是刻意地保持沉默，而是本能的，不愿意说话，眼里的神采也少了。

    “云瑶，你把上官父女安置在何处？”快到傍晚了，窗边的天色也暗了，上官若淳不喜欢太早点灯，也看不了书了。想起这事，就问坐在另一边的人。

    “在京郊。”上官父女是要保护好的，不能落入旁人手里，尤其是洛家的手上。但是弄进宫来显然不合适，世上百姓见过上官云谦的不多，可是这宫里见过的就不在少数。若是谁多嘴，传了出去，到时候连堵都没时间。

    “恩，有人护着？”

    “莫欣在那边。”

    “我看莫欣心里也是急，老让她在那里守着也不是办法。”上官若淳想起顾盼璃走之前的话，难得的有些高兴起来。

    见她神情变得愉快，纪云瑶也跟着放松起来，笑着问她：“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样拖着吧。”

    “等我好了，我去见见。”

    “好。”纪云瑶回答得爽快，仿佛在她的概念里，上官若淳很快就能好起来，这样的现状不会延续太久。

    看着纪云瑶瞬间放松下来的眉眼，上官若淳心里却是一叹。等她好起来，好得起来么？若是真能相信自己可以好起来，她也不会让荣泰暗地里去准备轮椅了。她不愿意开口让纪云瑶去替她办这个事，总觉得骨子里的尊严难以安放。

    现在她除了四肢仍旧无力外，其他方面都已恢复正常，夜里纪云瑶也不再刻意离她远远的，睡熟了后就寻着往日温暖的怀抱里钻，可是上官若淳越到深夜就越是难受，她只能盯着纪云瑶的头顶发愣，知道她在自己的怀里，却没办法抱一抱她。连最简单的抱一抱都没办法，那往后怎么办？她跟纪云瑶难道就真的成了对食夫妻？她不能让纪云瑶守活寡，可是她根本不可能让纪云瑶嫁给别人。舍不得她过得不好，却更舍不得放开手，上官若淳陷入这样的内心撕扯中，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皇后娘娘。”纪云瑶现在出现在寝宫的时辰让人捉摸不定，对于突然回来的皇后，碧云已经习惯了。

    “皇上呢？”纪云瑶今日起身就发觉上官若淳有些不对，心里总觉得怪怪的，还没处理完奏折就匆忙赶了过来。

    “荣泰陪皇上去林姑娘那儿了。”

    “怎么突然想到去那儿了？”纪云瑶知道了上官若淳的去向，内心的担忧稍微缓解了下来，坐了下来等碧云上茶。

    “皇上说今日难得天气不错，想出去，就让荣泰扶着出去了。”

    “今日有风，皇上可披了袍子？”纪云瑶望了望外面的天空。

    “恩，穿得严严实实的。”

    “我回去处理折子了，皇上回来就来通知我。”纪云瑶喝了几口茶，又起身往书房去了。

    “皇后娘娘瘦了好多。”碧云走过去跟在一旁打扫卫生的水月说着话，眼里全是心疼。

    “等皇上痊愈了就好了。”水月抬头看了眼满脸惆怅的碧云，微微叹气。

    她俩也都盼着皇上能好起来，不仅是因为能让纪云瑶好好休息，更重要的是，能回到从前的甜蜜。不然这两个爱得死去活来的人不知道要怎么走今后的路了。希望，是坚持下去的理由，若是这希望根本就不存在，那这么漫长的路，还要怎么走。

    “亦訫，这么久才来看你，不要怪朕。”上官若淳看着眼前的林亦訫，百感交集。

    “皇上龙体重要，亦訫无妨。”林亦訫隽秀的字落在上官若淳眼里，带起一阵熟悉的记忆。

    “亦訫，朕这手脚，怕是废了。你看，如今我要来看你，还得靠别人推着这轮椅。”上官若淳自嘲地笑着，语气尽是低落与哀伤。未曾也不能在纪云瑶面前显露的脆弱，在林亦訫的眼前，全都涌了出来。

    “皇上定能痊愈，只是时间问题。”林亦訫温柔地笑着，她了解上官若淳的骄傲。换做谁遇到了这样的境遇，也都是会沮丧的。

    “太医们都治不好，怕是难了。若是可以治好，云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的。她为我操劳太多了。”提起纪云瑶，上官若淳觉得亏欠得太多了，说过要送她一个盛世太平，结果她龙椅还没坐热，就将这么一个大摊子丢给了纪云瑶。

    “皇后是世上最适合你的。”林亦訫对于上官若淳的感情早已释然，在她醒来后，她最希望见到的人，是上官玖。

    “我知道，我怎么能舍得放开她呢。”上官若淳没再说什么，又陪着林亦訫坐了会儿。

    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将林亦訫半个人都勾勒得光芒四射，影子半落在上官若淳的膝盖上，斑驳的记忆一点点被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