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周妍内心却还是有些许担忧,年少时的梦想,成为了未来真实的投影, 无论如何,布雷特的内心一定充满着不甘。
“Ian。”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周妍转头, 看到布雷特正穿着睡衣,在咫尺之地和她打招呼。周妍惊魂未定:“你怎么在这里?”
布雷特回答:“很凑巧,我申请的新宿舍就在你的房间旁边。”
周妍一脸无语, 她才不相信这纯属凑巧。周妍低头扫视了一下自己的穿着,除了过分宽松以来, 没有任何不得体的地方, 她对着布雷特做了一个鬼脸:“你不许随便偷窥我!”
布雷特轻笑:“我只是到阳台上来透透气,要听歌吗?”
“好。”
布雷特从房间中拿出音箱, 再按下按钮。钢琴的声音缓缓流泻,Richard Marx的第一个音节刚刚唱出来, 布雷特和周妍就双双有了流泪的冲动。
海隔一方,日复一日,我开始恍惚。
任凭天涯海角,任凭天马行空,此生为你守候。
我曾一直笃信,你我能共度良辰,
倘若有一天,我能伴你左右,我会奋不顾身。
周妍低头抿嘴笑了起来,她的笑容苦涩又甜蜜,温柔而伤感。
音乐声像是结出了一张网,复杂而严密的情绪层层交织着,裹挟得布雷特再说不出任何符合气氛的话来。布雷特曾经设想过,与周妍重逢的千百种方法。重逢有可能发生在布雷特登上了太空、凯旋归来之后,他终于有了足够的底气,向NASA要求一段悠长的假期,而后他可能会选择与周妍四处旅行,他会在周妍为了各种景色赞叹的时候,在旁边得意而煞风景地说一句:“我还是觉得,天上的风景更加美妙。”
又或者,重逢是发生在布雷特退居二线成为了科学家或是教授以后,他的研究终于有了成果,他冒着泄密的风险,让周妍成为了自己成果的第一个享用者,并且听到周妍感动地说:“这是我收到的最浪漫的礼物。”
现在的场合、时机统统不对,与布雷特设想中的完美场景相差了很多维度:他自己的事业停滞,遭遇了挫折;而在那么多年里一直拒绝来到美国的周妍,为了帮他渡过难关而放弃了自己的其他可能。不要说什么天马行空、天涯海角,他自己已然被困在这方寸之地中动弹不得。
“在想什么?”周妍偏头看向布雷特。
布雷特泯去泪光:“在想,很久以前的一些事。”
周妍嘴角挂起微笑,“那么,一起回忆吧。”
年华譬如朝露,旧日渐渐飘远,回想起来,已是桑田沧海。
故事的最初,发生在开向国际学校的大巴车中,那时候,布雷特坐在周妍的左前方。周妍对布雷特的认真自律感到好奇,也因他的执着和辛苦感同身受。一次次的相遇始料未及,纷至沓来的邂逅不由分说。周妍一直认为,是布雷特率先心动,连带得她自己惯有的冷静平和都不翼而飞。
关于他们的关系是怎样开始的,布雷特和周妍已经争辩了许多次。布雷特坚持,他是被周妍对自己的过度关注而吸引,他只是被动地发觉了自己的心情;周妍却觉得,布雷特提及的,自己对他的过度关注根本无从谈起,周妍自己才是被布雷特拖下水的那一个。
在周妍上初中的时候,班级里曾经流传了恋爱答卷,她通过邮件,将问卷传送给布雷特。结果直到周妍收到了布雷特的回信,她才发现,他们简直毫无默契可言,就连“你们最难忘的事情是什么?”“是谁先喜欢上对方的?”这种简单至极的问题,他们的答案都可以大相径庭。
“是我先动心的。”只有音乐仍在回荡的夜里,布雷特轻轻开口说道。
周妍惊讶无比地转头,她没想到,一向嘴硬的布雷特这一次竟然如此爽快承认。
温存的回忆还在眼前萦绕,心脏被柔和的音乐声浸润,布雷特想,即使故事从头再来一遍,他依然会对周妍心动。
正如同现在,隔了那么长人事已非的时间,跨越了波澜壮阔的山脉和云海,他又一次深深爱上了她。
不存在任何完美的时机和地点,布雷特想,能够在这样的夜里和她静静地站一整个晚上,已经像是一个梦境中都难以出现的夜晚:“我很想念你。”
“我也是。”比想要升入最好的大学还要更加想念你,比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还要更加想念你。布雷特是周妍整个青春的秘密,是替代了爱情这个词汇的暗号。
布雷特隔着两个阳台之间矮矮的墙,伸手想要触到周妍,周妍顺从地倚在布雷特的怀里。这个拥抱有些费力,只要有一个人稍稍站远,就会因为墙的阻隔,而不得不分开。布雷特将周妍垂落的发丝都轻轻挑到她的耳后,他凑近周妍,看到随着他的动作,周妍的面颊变红,掌心变烫,眼睛微微睁大而后闭起,纤长的睫毛微微战栗,她收敛着呼吸,克制着紧张,交|叠的掌心浸出薄汗,但周妍却更加靠近了布雷特的怀抱。
嘴|唇相碰的一瞬间,周妍的头脑像是炸开了焰火,隔绝了所有外界的影像和声息。
布雷特已许久没有饮酒,这一刻,他却品尝到了宿醉的滋味,什么恢复训练、什么眼压异常,一切的一切,都可以霎时被他抛诸脑后。即使布雷特的一生,都很难像他所期望的那样站在夜空的中心,布雷特也觉得,他已经被世上最值得沉溺的幸运临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