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婴儿,蜷缩着睡在那个令人安心的地方。
好温暖,好温暖,好温暖。
就像是还未出生时躺在妈妈的子宫里一样。温暖的羊水浸透了整个身体,从上方传来了令人安心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有双手温柔隔着层肚皮温柔地抚摸着我,那双手带着似曾相识的温暖的温度。
好想一直一直待在这里,永远也不要再出去了——当我产生这种想法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只手撕开了肚皮,将我硬生生地拽了出来。
不!我大声尖叫着,不要!
就让我一直一直待在那里吧,不要让我出来!
那个可恶的、将我从肚子里拽出来的凶手含着热泪露出了幸福又快乐的笑容,她抱着浑身是血和脏污的我,用充满爱意的声音喊着。
“恭喜您诞生在了这个世界,修治少爷!”
……
醒来后的我果不其然发了高烧,明明浑身都发烫,我却觉得自己如坠冰窟,因为寒冷而不停地发着抖。
人有选择活着的权利可也应当有选择死亡的权利。至少我是这么想的,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无异于来到了比阿鼻地狱还要苦痛的深渊。可有人却为我的诞生而感到了幸福,这难道是哪个神给我的折磨吗?
不严重的说,梦里那个幸子在我眼里变得如同恶魔那般可憎。
过来喊我起床的佣人发现我发高烧后便匆匆忙忙地跑去找了管家过来。之后的事情不提也罢,房间里堆了一群人后,幸子也过来了。管家让幸子留下来照顾我,在房间只剩下我们两个后,我和她聊了一会儿。
没过多久,我故意假装入睡,在她过来替我解开绷带时让她看见我浑身的伤。
闭着眼听着身旁猛地急促起来的呼吸,我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撕开成两半,连内里的内脏、骨头以及肉.体最深处的灵魂都被拽出来赤.裸地暴露在幸子的面前。
我在绝望与痛苦之余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报复性般的畅爽和快乐。因为这种报复性般的快乐,我想要疯狂地哈哈大笑出声,可是又因为那种痛苦与绝望,我又觉得自己像是被扔进了地狱之中。不,恐怕连地狱也没办法描述出我现在十分之一的痛苦吧。
离我远点吧!不要再接近我了!
我在内心深处大声地喊道:就这样放着我不管吧!
被我视作恶魔的女人露出了非常难过的表情,而装睡着的我却因此感到五雷轰顶。
幸子离开后,我坐起来望向窗外。
昨天站在窗户边的我看见幸子正在那里收拾衣服,她的动作有些生涩,但做得很好。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那道身影我竟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我眨了眨眼,将心中那股冲动压了下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是干的。
果然像我这种人是不会拥有泪水这种东西的——我为此感到了安心。
与此同时,一种惶恐与害怕涌上了我的内心。
为什么我没有哭呢?
自拥有思考能力到现在,我似乎从未真正地哭过。就连我以前的奶娘也说我幼儿时期很少哭,安静得不像是个婴儿。
从前我因此而感到了害怕,害怕自己在众人眼里是奇怪的。为了掩饰这种奇怪,在应当哭的情况下我总会哭得不能自已。
大家都以为那是我真实的眼泪。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怪物』为了能够融入到人类之中而扯上去的虚假面具罢了。
我想,我大约是没有眼泪的,泪水在很久之前大概就被神明收走了吧。
刚刚那股想要流泪的冲动大约也只是错觉。
拖着浑身是伤且正处于高烧之中的身体,我从床上起来,爬进了已经让我无比熟悉的衣柜里。
狭小黑暗的空间里放着我前几天画出来的自画像,我将它拿起来放在腿上。
望着自画像上可怖又扭曲的脸庞,我像是很高兴却又像是很难过那样笑了起来。
我躲在衣柜里继续画着那副属于怪物的画。我已经习惯了在狭窄和黑暗的空间里画画,虽然眼睛会有点不舒服但过会儿休息一下就好了。我握着手上已经快要磨损殆尽的画笔,不停地画着画。
画笔在纸上发出了“刷刷”的清脆声响。
在白日里遗忘自己死去之事,过着一如既往生活的亡魂们曾笑着对我说:“修治少爷真是喜欢幸子啊。”
他们是错的。
我并不喜欢幸子,相反,我对她有着一种近乎憎恨的心情。
唉,实在太无趣了。世人总是这样,在面对自己认定的东西就会大谈特谈,假装自己极为博学和看懂人心,实际上根本什么都不懂。
这么想着的我感到了一丝困意。毕竟夜晚一直在躲鬼怪的追踪,我能够睡觉的时间也就只有白日了。
我蜷缩起来,在狭小的黑暗空间里被衣物围起来的感觉让我感到了些许安心,我望着手里拿着的破旧的、磨损的画笔,不知为何想到,如果我在她的面前被鬼怪追赶,她会直接扔下我不管吗?
就这样扔下我不管,让我彻底坠入深渊之中也不错。
这么想着,我闭上眼小小声地喊了一句。
——“幸子。”
——『妈妈』。
第27章 番外
“给我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