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走回津岛家时,我犹豫了半会儿,最终还是准备悄悄地去看望一下修治少爷。
只看一眼就好,就看一眼。
我在心中这么祈祷着。
这可真是令人作呕不是吗?昨夜我还在惊惧于我对修治少爷扭曲的情感,竟将对早已死去的孩子的感情代入到另一个根本与我无关的孩子身上。我恐惧于自身的无耻下流,在入睡前发誓今后要与修治少爷保持点距离,不能再在他的身上自顾自地发泄自己无处可放的母爱。
可当听到修治少爷生病了的时候,我的那些决心那些誓言通通都消失不见了。
——我想见他。
此时的我一心只想见见他。
没想到当我偷偷摸到修治少爷的房里想要看一眼他的时候,站在门外的麻美小姐却发现了我。
“幸子,送大岛先生回去了?”麻美小姐问道。
被捉到偷来修治少爷房前的我猛地一惊,不安地说:“是。”
她似乎并不想责怪我的偷懒,反而转移了话题,小声问道:“听说你昨晚和铃木凑在一起玩?”
麻美小姐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
我昨日刚交好的那个女孩子的全名是铃木小百合。她和我现在的年纪相仿,长得又漂亮。昨夜我俩还偷偷地喝了点酒。小百合在醉酒之下和我说了好些平常不会说的话。
看见麻美小姐的神情,我的心里暗道不好。我看得懂这是什么表情——这是厌恶着另一个人的神情。我面上不显,只是假装疑惑地问道:“昨天一起擦玻璃的时候就认识了。她是有什么事吗?”
我知晓自己愚笨,却也知晓怎样用这张柔弱的脸做出最无辜茫然的神情,令人生不来气。
果不其然,麻美小姐放柔了点声音。只是她的表情依旧有些可怕,她嫌恶地说道:“离那个不检点的女人远点。要不然哪天你被卖了都不知道。”
“哈...”我似懂非懂地发出声音。
我并不觉得小百合是什么坏人,可我也觉得麻美小姐不会害我。
但麻美小姐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扯下去,她挥挥手,说道:“走吧,一起去看修治少爷那里还需不需要人手。”
我应了一声,和麻美小姐一起走了进去。当我进去房间的时候,发现房里已经围了不少的人。都是些女佣,还有个辨不清喜怒的老管家和站在角落里的护士小姐。
修治少爷半躺在床上,看上去烧得有些脸红却依旧在讲笑话,逗旁边一个为他落泪的女佣笑。
那个大约是我们之间年纪最小的那个女佣美惠一下子便破涕而笑。别的女佣见状便也在说笑,一时之间房内仿佛充满了欢快的声音。
如果被围在里面的那个男孩并没有生着病的话,这的确是一副挺美好的场景。
我皱着眉,心里想着,生病的时候还在这玩呢?应该休息才对。
我心里是这么想着,却总归说不上话。修治少爷也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我一眼。可能是昨晚的谈话惹得他不快了。
最后还是管家出面阻止了这副场景,他干咳了一声,说:“好了,都回去干自己的活吧。修治少爷需要休息。”
这么说着,管家想了想,瞄了我一眼,说道:“幸子,接下来就由你和护士小姐一起来照顾修治少爷吧。”
我有些惊讶,只是下意识地回应:“是。”
等等!交给我这种刚来两天的女佣真的好吗?
不光是我,连那些围着修治少爷的女佣们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但管家的话不是她们能够质疑的,因而也只能失落地离去。
但我这个“幸运儿”似乎因此被她们所厌恶了,我看见美惠还往我这边投来一个轻飘飘的眼神。
只有麻美小姐凑到我身边,压低声音意味不明地说道:“管家也是考虑了各方面的了。这万一要是其他女佣来照顾修治少爷,估计他是休息不了的。”
我想起了昨晚小百合所说的修治少爷很受女人欢迎,还有女佣专门跑去他的房里寻求安慰的事情,不由得皱起了眉。
看见我的神情,麻美小姐可能误会了什么,又说:“这不挺好的吗?照顾修治少爷的活也绝对比那些粗重工夫要好,幸子你就好好表现吧。”这么说着,麻美小姐拍了拍我的肩膀,给了我一个眼神后便转身离开了这里——麻美小姐可能误解了什么,可我来不及解释,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跑了。
于是房里只留下我和护士小姐。
护士小姐就是大岛先生留下来的,看上去很有气质也很漂亮。只是她的性格似乎比较沉默,从我进房间开始就看见她一直垂着眼不说话,仿佛就只是个木雕美人。
我原以为这是怕生的缘故,却又在护士过来叮嘱我接下来要做什么时发现,她大约是经常来津岛家,对修治少爷也颇为熟悉的样子。
我又想起大岛先生那习以为常的样子,意识到修治少爷大约是个体弱多病,经常需要找医生的人。
忙活了一会儿,当我拿着毛巾准备放在修治少爷头上替他降温时,他正用宝石似的眼睛注视着我。
由于发着热,他裸露着的左眼也像是浸泡在水里,右眼依旧被绷带缠着。连同脖颈处和手臂上的绷带一样有些松散地散落。他很有可能是比较少出汗的类型,裹着厚厚的被子喝了热汤后也没有半点出汗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