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夸张了...”我为小百合这过于夸张的恭维而感到尴尬。我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么好,我能够令人放松下来那只是因为...我在下意识迎合他人罢了。
——因为我知道这样子才能够更好地活下去。
小百合醉得有些厉害,她挥了挥手,晃头晃脑的样子,说道:“不说这个了。”说着,她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样说道:“说起来,修治少爷也和你一样,不,他比你还要更加...”
小百合的脸上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她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个动作,那究竟代表着什么,我无法知晓,只是心里感到了不适。
似乎是看到了我皱眉的样子,小百合“噗嗤”一声笑出来,直白地说道:“经常会有女佣去到修治少爷的房里诉苦哭泣,寻求安慰。”
这个消息令我有些惊愕地睁大了眼,我茫然地看着她。
小百合继续说道:“虽然年纪尚小,但他可是已经很受女性欢迎了。上午还在大众面前大声斥责修治少爷的女人,下午便能跑到他的房间里抱着他哭泣。修治少爷总是会很温柔地安抚她们,逗她们笑出来。”
“等他长大以后肯定会变成一个非常受女人欢迎的优秀男性吧。”小百合肯定地说道:“可惜我等不到那个时候,真遗憾了。”
她这种仿佛在讲什么猎奇绯闻的语气奇妙地让我感到了一丝怒气,我面上不显,只是笑容已经有些挂不住。
“...他只是个孩子。”我不赞同地说道。
小百合直直地看着我,她的眼睛很漂亮,是一种像是琉璃般的色彩,但此时那双眼睛却溢满了冰冷,她说:“现在这种时候可没有什么小孩子。”
我愕然,却发现以社会层面的定义的话,修治少爷无疑是极为幸福的。出生在富有的家庭,不用挨饿挨累,还有很多佣人伺候,这对于外面很多饿死的小孩子来说,真的是想都不敢想的美梦。
更何况作为少爷的修治少爷完全可以把那些女人拒之门外,但他没有。
小百合所说的是正确的,而我才是错误的。不如说,我总是太过天真的那一个。我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了苦涩。
我愣愣地说道:“可他看上去...不太开心。”
我自己也经常会这样。同意了的事情并不代表我是真心实意地为此感到开心。不如说,世俗的许多事情都使我不得不同意。这些事情经常会使我感到痛苦,不光是因为不得不违反自己的意愿,也是为自己无法拒绝的懦弱而感到痛苦。
社会应该是什么样的呢?可又为什么要为这种东西而对自己产生怀疑?
“只是不开心而已。”小百合说道:“这已经很好了。”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是正确的,小百合扯了扯嘴角,用一种仿佛说明天吃什么的语气说起自己的事情。
“我刚刚说了吧,我有个弟弟...但他去年冬天死了。”她说道:“明明无论如何都想保护好他的,当我工作完回家,拿着好不容易终于拿到的工资买的面包准备给他时,却发现他死了。”
“他实在是太饿了,但是又不想让我担心,一直一直一直在忍耐着。”说到『一直』的时候,小百合说话的声音简直像是要将自己的牙齿给弄碎那样,直至后面,她的声音又变得很轻柔。
“所以那个冬天,那个非常寒冷的日子,饿疯了的他把手边的石头当做面包给吞了下去。”她的语气变得极为冰冷,面庞像是一块坚硬的石头那样。
小百合的眼神像是透过窗户看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她说:“要是春天能够快点来就好了。”
春天来临之后,体力消耗也不会那么快,也不会感到那么饥饿了。而那个时候通常比较热闹,也许能够赚多点钱,这样的话也许小百合的弟弟就不会死了。
但无论多少个『假如』,小百合的弟弟依旧死在了那个冬天里,春天再也不会来了。
“...我很抱歉。”我低声说道。
小百合挥了挥手,说道:“没事,是我喝醉了,不小心说多了。你不会和其他人说的,对吧?”
我点点头。
我想,或许小百合并不是有多喜欢我。她只是太累了,周围又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于是将自己已经腐烂的伤口一直压在内心最深处。
她看出我不是那种会多嘴的人,看出我的懦弱与不安之下的迎合,所以才能够放心地借着酒醉而向我倾诉。
或许现实并不会变好,但这的确使得她的心好受了一点。
不管心中怀抱着怎样的伤痛,生活还是要继续的。明天大家都还要早起来干活,刻薄又严厉的老管家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睡懒觉的人,因此小百合洗了洗脸,又打开窗户吹散身上若有若无的酒气之后便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有些担心,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做。因为我很清楚,我们并不是真正的朋友,继续追过去的话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当我准备重新回到房间内的时候,突然发现修治少爷出现在不远处的角落里。
我被吓了一跳。
黑发的男孩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完全没有存在感的幽灵,让人不由得怀疑他是不是还活着。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视线,修治少爷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笑,向我走来。
也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多久了,冷不伶仃地出现可真吓人一跳。或许这就是小孩子的恶作剧?我有些好笑地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