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清是两个客人。
男人松了口气,翻了个白眼,用英语问他们:“住几晚?”
裴苍玉发现自己听得懂。
白石说两晚,男人便站起来去背后的架子上拿钥匙。他拿了两把,还没转身白石就告诉他,一把,一间房。
男人转过来,认真地看了看白石,又看了看裴苍玉,笑得有点暧昧,扔回去一把,递过来一把。
他们走后裴苍玉又转头看,女人又翩翩地落在了他的腿上。
白石几乎撑不住了,他一进门就冲进卫生间呕吐起来。裴苍玉被吓了一跳,他这才意识到白石好像的的确确,是病了。
他在卫生间门口外敲门,问需不需要什么东西,白石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走出来,看起来洗过了脸,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嘴唇有点发紫,脸色更加苍白。
而裴苍玉在外面已经给他煮好了热水,递了一杯给他,语气干巴巴:“吃药吧。”
白石看了眼杯子,接过来,坐在了椅子上,裴苍玉把被子披到了他的身上,动作并不很温柔,又把药袋拿来给他。白石才反应过来他刚才淋了雨,怪不得一直觉得身上热一阵冷一阵。于是他抓紧了身上的被子。
“不奇怪吗?”白石盯着热水嘟囔,“为什么吃药一定要热水?”
裴苍玉伸手摸了摸他的脑门:“发烧了?”
白石乖乖地点了两下头。
裴苍玉便把沾满雨水的外套重新穿上:“我去买个体温计,顺便买点吃的,你……”
他话没说完,因为白石甩掉了被子走过来,一把拽住他,把他往屋里带,把他扔在了床上。
裴苍玉惊讶地瞪着他:“我不是打算跑。”
白石不理他,走回去把椅子挪了挪,正对着裴苍玉,离房门一步,然后坐到椅子上,动也不动地看着他。
裴苍玉叹了口长气:“真的?”
白石不说话。
裴苍玉抿着嘴不动,对面的白石也不动。最后裴苍玉垂下了眼睛,无奈地叹口气,把他的外套脱下来扔到地上,又看着明显发烧烧的脸都红了的白石:“你起码先吃药吧。”
***
外面下起瓢泼大雨,伴随着闪电和雷声,在天边突然亮过一瞬后,紧接着便跟来轰隆隆的雷声。
裴苍玉靠着窗边往外看,跟老天爷聊天:“热完就下雨是吗?你很有性格是吗?”
白石晕乎乎地抬头看他,以为在跟自己说话。
裴苍玉走到他面前:“你睡会儿吧。”
白石慢慢地摇了摇头。
裴苍玉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白石的头跟着转过来。
他吃过了药,脸反而更红了,也许是捂的。他头发不再滴水,被裴苍玉拢到了后面,眼睛里有层水汽,怎么看都有点无辜,这张脸现在和凶狠扯不上关系。而且白石看起来精神很糟糕,他有点轻微地发抖,眼睛有点失神,看着没有什么力气,有种即将摔在地上的感觉,好像全凭一口气撑着,不然就会昏沉沉晕过去。
裴苍玉看着他:“我们在那里的时候你也不怎么睡吧。”
白石默认。
“我以为你会一直永远那样。”裴苍玉低下头看自己的手,“精神亢奋。”
白石干咽了一下,慢慢地伸手拿水,喝了一口,他咽水都有点费劲。
裴苍玉不知道该说什么,白石现在非常脆弱,这场烧来得非常凶猛,他只是看着就能感觉出病来如山倒的压迫感。
白石微微发着颤,眼神飘飘忽忽,像个迷路的小孩儿,他脸红嘴唇也更红,衬得脸色十分艳丽,在刚才拉回裴苍玉的时候,有种狠艳的感觉,比平常更有压迫感,带着点同归于尽的意味,让人觉得更难招架。
裴苍玉把白石喝水时坠下的头发拢到耳朵后面,拉住他站起来,往床边走:“来稍微躺一下吧。”
白石愣愣地跟着他,脚步趔趄了一下,被裴苍玉扶住,但他的重量裴苍玉没扶稳,于是两人一起倒在床上,白石压在裴苍玉身上。
白石没什么力气,裴苍玉把他推开放到床上,拽着他往上去了去,然后把被子扯过来盖在两人身上,他看见白石一瞬间闭上了眼睛,几乎陷入睡眠,却又在下一秒醒过来,努力地睁开眼,强迫自己醒过来,这让白石的眼睛变得更红,流出了生理性泪水,白石挤了挤眼睛。
裴苍玉转身对着白石,白石仰面看着天花板。天花板是棋盘样式,东南角正在漏水,滴滴答答的砸在地面,极有规律的声音。
裴苍玉看着白石的侧脸,摸了摸他的头发:“睡吧,你不累吗?”
白石脸部的线条绷紧了,他仍旧缓慢坚定地眨着眼:“从我小时候讲起吧,我八岁的时候……”
裴苍玉突然觉得很难过:“别撑了。”
“还是先讲家庭成员吧。”白石权当没听见。
“你一定会睡着的,这只是时间问题啊……”裴苍玉的手指缠在白石的头发上,不经意地打着转。
白石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
尽管他眨眼的时候都能听见肌肉响动的声音,尽管每次睁眼都觉得眼睛疼,他觉得脑子像一片昏暗的荒野,太阳早已死去,只剩了一盏灯亮,他偏激地想,如果灯灭了,他就会死去,绝不是裴苍玉说的“睡一会儿”,他凭着这个念头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