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越山正在翻报纸吃饭,他最近加班,回来得很晚。看见裴苍玉进来,他把凳子移过去,招呼他过来吃饭,说给他买了牛奶。
牛奶是新鲜的,奶奶高兴地补充,裴越山特地跑了多远去买的,订了一年的。
裴苍玉面无表情地坐下来喝,谁也不看。
奶奶对他不知感恩颇有些责备,可就像她在这里说不上一句话一样,对于裴苍玉或是裴越山,她都已经管不住了。
裴越山今天干重活伤了手,只能用左手喝粥,他一边喝粥一边跟奶奶聊天,中途平平淡淡地对裴苍玉说,准备给他买个大一点的书桌,现在这个他写作业总是趴着,对脊椎不好。
裴苍玉手一顿,连奶都喝不下了。
这算什么?
如果不是裴苍玉了解蜥蜴,他会以为裴越山有那么一点点的抱歉,以及对这种天理不容的事的反思。裴苍玉觉得蜥蜴是不会反思的,裴越山只是照自己的想法活,因为裴越山是亡命之徒,他什么都不在乎。他在某个时刻可以是暴徒,在别的时候愿意当好父亲。裴苍玉不怀疑,如果现在一辆卡车撞过来,不管多危险,裴越山也会跳过去救他。
真恶心啊。
裴苍玉把牛奶倒掉,摔上了门回房间。
他看到另一张床的时候吓了一跳,两张床,两床被子。
——那就意味着……
裴苍玉不敢相信地翻了又翻,确定今晚他们会分开睡,那之前萦绕不散的痛苦既然因为这件事挥散了大半,裴苍玉甚至突然想,就此忘掉也可以,大家都忘掉也可以,就这样吧,放过我吧。
他有点颤抖,甚至不再觉得裴越山是蜥蜴,几乎要感恩戴德。真是可怕,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打了个冷颤。
毕竟裴苍玉是男的,有些事说不定注定就要烂到肚子里去,只要不提,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没有人知道,那就当它从来没有发生过。
就这样吧,不然还要怎么样?
难道要去告裴越山吗?怎么可能?告上法庭,人人都会知道在裴苍玉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从此以后就会被定义成“受害者”,更不要说是这种关系,怎么活呢?这样没法活的吧?裴苍玉没见过这样的人,但他听过议论,永远活在议论里的那些人。不行不行,怎么可以。不能说,说出来就真的发生了。
裴苍玉坐在椅子上,咬着自己的手指甲,他想,已经要结束了,再也不会有了,那就别说了。
人活在世上都要受委屈,没有关系,当没有发生过。
可以的,裴苍玉可以做到。
他环抱着这样的想法躺上了床,裴越山在另一张床上睡下。
黑漆漆的房间里,裴苍玉仍旧无法安睡,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结束了,劝自己不要去多想,就当被咬了一口,人还是要长大的。
他睁着眼睛数秒,睡不着,说实话,他很愤怒。
就是很愤怒。
那个“他和裴越山总要死一个”的想法总在深夜里特别地明显,就坦诚地说吧,裴苍玉根本不能原谅。
他眼圈通红地咬着牙,说真的,就是特别地恨。
想死,或者他去死。
觉得很恶心。
受不了。
那边的床动了一下。
裴苍玉一个激灵,他一动不敢动,感到有重物来到了他的床上,在他身边猛地一沉。
裴苍玉就在这个时候崩溃了。
他控制不住地开始哭,一直哭,停不下来,他打不过,愤怒又能怎么样?他很想吐,但是没有办法,他觉得自己很可怜,很没用,应该死掉。
他一边哭一边往墙边退,他伸着手臂推高大的男人,他哭着说:“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不知道说了有什么用,太害怕了,太绝望了,求求他吧。
裴越山停在他面前,说:“小声点。”
裴苍玉便压下了声音,继续一声声地道歉,他缩在墙角,手脚都抱成一团,瑟瑟发抖,他不敢抬头看,狠命地抓着自己的衣服,机械般地道歉,满脸都是泪。
裴越山看了一会儿他,转身回了自己的床上。
裴苍玉看着男人在自己身上投下的那片暗影倏地消失,如同大赦,他慌忙地把被子披到自己身上,睁着他的泪眼,跟男人说:“谢谢……谢谢……”
裴越山在那张床上抬起头看他,用复杂的眼神望着他,点上火,抽了一根烟,跟他说:“你睡吧。”
裴苍玉急忙钻进被子,强迫自己闭上眼。
第100章 倒吊人5
白石在专心地跟踪裴苍玉。
可裴苍玉的行动路径倒是十分单纯,多了的就是在那个废弃健身场上多坐的时间,其他仍旧相同,白石不明白,如果行动这么单调,哪来的“被抓住”呢?
他今晚又因为跟踪同学回家很晚,恰巧碰见了白海和他的女伴,笑着从楼上下来,厮磨在一起,女方一看到外面来人,就急忙推开白海。
白海抬头一看是白石,就拉回她:“没关系。”
女方还是比较矜持,没有跟白海搅在一起,倒是端庄地跟白石打了个招呼,做了下自我介绍。
白石听完也和她握了下手,女方有个符合教养的良好身世,不知道怎么跟白海搞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