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苍玉在寒风中郑重地接过了快递,回家一拆就更惊讶了,白石写得相当规整,没有拉下一道题,简直不像白石的风格,更重要的是,白石在每道大题的后几题,全都细心地用自动铅笔写上了解题思路,看的裴苍玉差点感动哭。
啊,有友如此,夫复何求?
裴苍玉一边涕泪交加地补他的作业,一边在心里给白石树丰碑。
他们很快就走到了大桥下,分头在桥下找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有发现传说中“鸭子”的踪迹,一起幽怨地看向飞机。
飞机和大家对视了几眼:“我昨天来的时候……”
然后突然沉默,数了三秒,拔腿就跑,剩下的人在后面追,又追了一个多小时,追到了人,在地上滚了半天,把飞机滚成了肉卷,才从他身上下来。
飞机委委屈屈地坐起来,把头上的草摘下来,像个大姑娘,赌气不站起来了,于是他们一群人又坐在草地上看桥下的河。
皮狗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打得满眼是泪,足足打了五六秒,才停下来:“妈的,我有病?大清早起来做草地上看河?”
裴苍玉真的困了,他的头一点一点:“我想回去了。”
猴子干脆已经躺到了地上,一听这话才坐起来:“回去吗?走走,我也走。”
于是他们两个互相搀扶着,像一对老去的夫妇,在晨阳下颤颤地向远方走去,苹果看着他们,想吐槽几句,但太困了,脑子转不动,说不出什么,就也站起来跟上。
大家各回各家。
这趟早起,给裴苍玉带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他明明昨天晚上还记得,以为是今天下午的事,直到奶奶猛地推开他的门,补觉的裴苍玉被惊醒,才想起来。
今天,要去接他爸爸。
裴苍玉只穿了肩吊带,几秒前还睡得天昏地暗,钟表才指到七点十五,他揉着眼,赶紧跳下床:“我现在就换衣服……”
“不用了!”奶奶早就穿戴整齐,今天特地擦了唇色,穿了件银白色的对襟大衣,这件昂贵的大衣裴苍玉在爸爸的结婚照上看过,这么多年奶奶从没有再穿过。她打扮得十分精神,但脸色很难看。
裴苍玉拿着裤子的手停在原处,奶奶看了他一眼,很不高兴:“你别去了,大巴马上就开了,今晚可能回不来,你自己做点饭吧。”
裴苍玉愣愣地应了一声,就看见奶奶急忙挎上自己的包,拎上一些做好的热食,急匆匆地离开了家门,还能听见楼下大巴车的急促的喇叭,在一声声催促。
奶奶出门之后,房间里安静下来。裴苍玉慢慢地坐下来,抓了抓他的头发。
今天他们说好了要去接爸爸,监狱在另一个区,还挺远的,办完手续估计都快晚上了,估计买不到车票,所以打算住一晚明天来。都安排好了,可是裴苍玉居然睡过了。
他抱着头蹲下来,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为了多多少少弥补一下,裴苍玉也不睡了,起床开始打扫卫生,可拿起扫把他才发现,没什么要打扫的,奶奶这几天天天在打扫,就差把家洗一遍了,干净到不敢相信。
于是裴苍玉只好又把扫把放了回去,一个人回房间,把书包收拾了一下,准备明天开学。
寒假裴苍玉过得十分不像个寒假,隔三差五就跟皮狗他们出来聚,一点分别的感觉都没有,班长她们也常见面,同学们都太熟了,没什么分别感。不过要说起来,有一个人怎么都见不到,他的同桌,他神秘优雅的同桌,某夜叫他去了一趟传说中的精神病院,然后就消失了,什么也不解释,就这么结束了。
裴苍玉翻着他和白石的短信,翻着翻着发现他们说的话也不太多,而且隔着屏幕,但看这些文字,白石好像脾气不太好,讲话冷冰冰,但其实吧,白石跟他说话的时候语调都是柔柔和和的。裴苍玉用白石的语气和表情想象他读一遍这些短信,点了点头,不错,白石就是个用良好的语气说难听话的人。
他百无聊赖地在家里晃,又不敢把家弄乱,干脆就在自己的房间里待着。
奶奶订了一张床,可能明天到,到了就放在裴苍玉的房间里。她刚宣布这个决定的时候,裴苍玉内心有点抗拒,他很久没见过他爸了……但裴苍玉也没说什么,毕竟他们谁去奶奶房间住都更不合适吧。
到了下午六点,裴苍玉决定下楼去喝碗粥,解决一下晚饭,省得还要为自己一个人做,太麻烦了。
他出了门,锁了锁,发现楼道的灯不亮,便跺了下脚,但灯还是没有反应。
估计坏了吧。裴苍玉一边拉上门一边想。
他转头看了一眼,天黑了。
裴苍玉拉紧大衣,手插在口袋里向楼梯走,缩着脖子,低着头。
在楼道口的时候,他撞上了一个男人。
裴苍玉被撞得往后退了一下,赶紧抬头,对上了一张脸,那人的眼神像个逃窜的恶氓,带着一种绝命感,裴苍玉一看就紧张起来,这人给他一种可怕的感觉。
但男人看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面色渐渐平缓下来。
奇特的是,当男人不用凶恶的眼神时,他平静的脸其实十分正经,甚至带了点正气。他看着裴苍玉,看了一会儿,没说话。
裴苍玉太紧张,也没有说话。这个男人看不出年龄,脸看起来三十出头,但头发灰白夹杂,剃得十分短,耳朵边上有道缺口,喉结处有纹身。这人人高马大,一米八五往上,肩膀宽阔,站在几阶楼梯下,和裴苍玉差不多高,穿了件暗黄色的冲锋衣,拉开了拉链,里面是件黑色的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