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转回头的时候,又对上了班长的眼神。
白石像被针扎了一下,班长的眼睛有种透亮的清明感。
班长转过了头。
白石也心事重重地转了过去。
直到放学,白石都再也没能抬一下头。
他太紧张了。班长的那双眼睛,那双看透了他的行为的眼睛。向来只有他在盘算,现在被人发现了。
那么她会怎么猜?会告诉裴苍玉吗?会告诉裴苍玉的朋友吗?她会怎么说?她会说什么?她会为了报复和裴苍玉在一起吗?她会警告裴苍玉远离他吗?以后所有人都要知道吗?裴苍玉会怎么看他?会有人报警吗?会有人告诉他父母吗?
白石从来没有考虑过行为的动机,现在他必须考虑,因为如果曝光,他要怎么解释呢?
连裴苍玉跟他说话他都没有注意到。
他起一身一身的汗,他从未觉得问题如此严重,初中时候的一些小事,有时候总会给人一种天要塌下来的错觉。
直到放学。
同学们一个一个地离开,裴苍玉跟他打了招呼也走了,白石才沉沉地望向班长,班长正在写作业,她要再写半个小时才离开。
下雨了。
白石没有动,他焦急地看着秒针动。
班里剩下的人越来越少,逐渐有人站起来收拾书包的声音。
还剩十个人……
还剩六个人……
还剩三个……
白石转头,终于看见班长扣上了笔帽。
班长站起来走了出去,白石等了两分钟,也站了起来,他心跳很快,忘了带伞。
天暗未黑,夜灯未上,雨幕沉沉。
白石跟在班长后面。
为什么要跟?不知道。他只是跟在她后面,盯着班长露出的一段脖颈,脆弱地撑着一颗头颅,安静的人从来不多说话。
白石像一道影子,跟在她身后,班长没有发现,也许因为雨声声音太大,也许因为天色太暗。
白石跟在她后面,看班长背了个蓝色的书包,装着很多辅导书,胳膊上别了红色的袖章,穿着大校服,挽起了裤腿,踩在水里,小心地走。
这条路越来越偏僻,白石握了握拳,手指关节发出一阵啪啦声,他的眼睛在雨帘里也保持着神采奕奕,像盯一头羔羊的猎人,雨水浇得他浑身湿透了,但他行动迅速,步伐有力,稳稳地跟着。
只剩他们两人了。
班长小心地跳过水坑,红色的袜子上沾了泥点。白石一脚踩进水坑,白鞋顿时变得乌黑。
班长绕过一对打架的狗,在某只狗朝她汪汪的时候躲了躲。白石径直走过去,两条狗不得不分开,一条咬住了白石的脚腕,白石狠狠地踩了他的头,两条狗呜咽了几声逃跑了。
班长在路灯下调了下书包的位置,把书包背到了身前。白石的书包,甚至没有拉上。
太近了,剩三步。
白石伸出了手,马上就要握住她的脖子。
要做什么?
不知道。
总之,近在眼前。
“哎呀!快点!”
前面有女人的声音,班长一听就跑了起来,女人又说:“别跑别跑,我还准备去接你……”
前面原来是小区,小区门口站了个穿拖鞋的女人,伸着手接过了班长的书包:“你看看你……”
她停了下来,发现女儿的身后有个淋成落汤鸡的男生,吊着肩膀,目光炯炯地看过来。
女人出于本能,搂住了女儿,低头问她:“这小孩儿,你认识?”
“谁?”班长转过头,看见了湿透了的白石。
女人抓紧女儿:“走。”
班长顿了顿:“我认识。”
“走,先走。”
班长停了下来,转头跟妈妈说:“等一下,我跟他说几句话。”
妈妈不同意,拉着她的胳膊:“说什么,这么大的雨说什么……”
班长挣开她:“您等我一会儿,别过来啊,我就说几句话。”
妈妈没有动,紧张地盯着。
班长打着伞跑了过来,跑到白石面前。
白石平稳地喘着气,平静地看着她,在这么大的雨里,竟然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
班长说:“我知道了。”
白石的手指疼了一下,他赶紧握住了手。
“你喜欢他。”
白石连呼吸都停了几秒。
班长又说:“也可能不喜欢。你知道,越年轻,人的情感越难以分清,友情中本就混有依恋,谁能说清呢。”
她往前走了走,把伞打在白石头顶:“我想了一天,本来想这么告诉裴苍玉的,但你似乎也有这种烦恼。”
白石往后退了退。
班长又说:“我觉得我们太年轻了,太急于判断是不是喜欢了。你不用紧张,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也不会因为你希望多和裴苍玉在一起觉得你是同性恋,我觉得人的事不该这么简单地划分好,在我们都还不是那么懂的时候。”
白石没有动,看着她。
班长往前走了走,把伞打在白石头顶:“没关系的,不用怕,你是或者不是都是你自己的事。我有个叔叔以前也有这种烦恼,不过他那时候没有得到支持,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所以我对这种事很敏感,倒不是说我觉得谁和谁是一类人,我只是觉得我们都应该有耐心一点,你也不用急着判断自己,就这么过,总有一天会明白的。”班长笑了笑,“我妈妈这么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