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缨看着陆司语,下颌角稍稍抬起,身子靠向椅背,全把他的话当作谦虚:“实话说,我觉得以你这样的工作能力,只是呆在市局屈才了,如果你跟着我,将来你也可以直接调入省局。升职加薪的机会都会比其他人多上很多。”
说着话,许长缨似是不经意间把一叠助理警察拿出来的宗卷理了理,“当然,看你现在的衣着打扮还有你的档案,你应该不缺钱,可是,人么,总是要有个追求。有其目的性,要不然,你为什么当刑警呢?”
陆司语忽然想到了之前宋文问他的话,为什么非要当个刑警?
那真正的答案他当时没有告诉他,除了吴老师的建议以外,他选择这条路,是因为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案子,那个他追寻了许久的真相。
陆司语的眼睛一撇,就看到不远处那宗卷上写了几个字——《519案情详述》,旁边还盖了个红戳,印着“绝密”两个字。那是他上次在档案室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的卷宗,原来早就被人搬到了省局去。他从未离它如此之近,眼前的东西像是鱼饵,诱惑着他,让他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
此时,内心有个声音,告诉他并不能操之过急。陆司语提醒自己,那只是一份调查的卷宗,没有人获知事情的全部真相。
现在,他终于懂了之前吴老师电话里说的,会有人来清除蚂蚁是什么意思了。
陆司语凝望着桌子上那一叠标注绝密的档案,舔了下嘴唇,他最终是克制住了,眼前的人是位多年的刑警,他不想让许长缨看出端倪。随后他抬起眼睛,心中做着权衡。
一旦进入许长缨手下,他是有机会更快查清真相的,可是也意味着打乱了他所有的节奏。
这段时间,他好像喜欢上了现在的工作与生活。调离就意味着,他不再是宋文的下属,和宋文的工作也许也要分开。这种改变,可能只是暂时的,也许……是永久。
还没下决断,陆司语就觉得自己亏欠了宋文似的。
他有点庆幸之前周医生让宋文和他同住的事,也许不是上下级,大家的相处还会更加自然。
似乎无论怎样权衡,都是进入许长缨的队伍更为有利,但是……陆司语抬头看向许长缨。
当年519专案组解散,吴青和宋城大吵了一架,大家分道扬镳,从此选择了不同的路。现在,吴老师已经退居幕后,而宋城高居省局局长之位……他不能为了这份东西就打乱了自己的全盘计划。比起许长缨,比起宋城,他更相信吴老师一些……
许长缨似乎明白他的为难,大度道:“不急,我这边案子也要理顺,你可以考虑一下,反正你随时找我,我这里随时给你办理手续。”
那时候陆司语刚出了门,还在心烦意乱着,就碰到了宋文,他那时心虚得厉害……
此时陆司语躺在床上,脸上又觉得热热的,像是发起烧来。反正全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对,他本来就减了药量,现在心里又有事情翻腾着,让他越发睡不着了。
而且陆司语知道,这才刚刚开始,后面还会有很多难处。这是一场持久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甚至这次熬过去了,下次不知是什么时候。
他害怕胃疼,害怕饥饿,怕极了坠入那种无尽的疼痛,无法睡觉,直到天亮,恐惧被过去的记忆刻在了骨头里,越是这样就越是恶性循环,到最后,胃里疼得越来越厉害,就连浅眠都成了奢望,一切就失控了……
陆司语正发着呆,忽然有个声音道:“你怎么还没睡?怎么了?还不舒服吗?”他抬起头,就看到宋文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他显然是被他折腾醒了。或者说,宋文一直没睡踏实,在随时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陆司语抬头看了看墙上的表,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原来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他苦笑了一下,抱着抱枕坐起来,有点气馁,“我想……我大概……今晚是睡不着了。”
最初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严重,陆司语想不太起来病情是怎么恶化的了,好像开始的时候半片就有效果,后来一片,再不行就两片。可是这么多年,随着病情一步一步地恶化,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对药物的依赖性这么高,以前他也有偶尔药吃完的时候,那时候就是这般难耐,像是精神和肉体都在被人一刀一刀凌迟一样。
“别这么说,你的胃药也吃过了吧?不能光靠着止疼片,你得相信自己。”宋文的眼神一如他每次遇到了案子般,锲而不舍。平日里的陆司语像是捂不热的冰,可是此时,他那种呆呆地,有点迟钝的状态,却让宋文忍不住想靠近他。
似是发现宋文在看他,陆司语抱着枕头埋下了头,月光照射下,他的脸色白着像是上好的玉瓷,最近他的刘海长的有点长了,一低垂下来有点挡住眉眼。
踌躇了一会,陆司语舔了一下嘴唇才开口小声道:“我觉得好一些了,宋队,你能陪我一会吗?不用说话也不用做什么。你在这里就好。”
宋文以行动表态,迅速地关了房门,拉着陆司语回到了他的大床上。主卧的床是2米2的大床,奢侈的让人觉得不在上面打滚就是浪费。
说来奇怪,刚才陆司语还觉得心里烦躁不安,觉得胃里各种不舒服,现在宋文在这里,就像是有安抚的作用似的,他心里的惶恐,不安逐渐消失,很多问题不再去烦,不再去想,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了这张床,所有的人中只剩了身边的这个人,他寻觅了很久都不见踪影的睡意终于袭来,渐渐地呼吸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