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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在如此复杂的政治纷争中,狄青入主枢密院。这一年,他45岁,从士兵起步最终踏入国家最高军事首脑位置,走到了政治生涯的顶峰。在宋代历史上,可以说狄青的情况是绝无仅有的特例。
    从表面上看,狄青似乎在政坛上平步青云,成为与宰相平级的大臣。然而,在当时的政治气候之下,来自文臣集团的压力却与日俱增。
    提到当日的政治气候,不能不从开国以来说起。经历过唐末五代百余年的武人跋扈和战乱杀戮,文臣内心普遍都对武将充满恐惧,故坚定支持君王收夺兵权,也一心要营造崇文抑武的政治环境,这对开国初期的拨乱反正以及恢复秩序,实在是必要的。但是进入到第三代的真宗、第四代的仁宗时期,来自武臣的威胁不仅早已解决,甚至于又颠倒过来,出现了文盛武衰的状态,此时再继续打压武将便属抱残守缺之举。可习惯已经养成,根深蒂固的意识总在支配世人的行为。正因为如此,在朝臣的眼里,狄青不过是一介粗鲁武夫,纵然做了枢密使,也还是赤老一个。他们抵不住天子的压力,只得眼睁睁看着狄青踏入枢密院,但绝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像状元出身的枢密副使王尧臣,对自己的顶头上司就毫不在意,时常拿狄青脸上的刺字开玩笑,他最爱戏说的话是:你今天脸上的字怎么更加鲜亮了?终于有一天,狄青回了一句:你喜欢吗?奉赠你一行如何?搞得王枢密副使极为难堪。
    据范镇《东斋记事》记载,他在做谏官期间,有人图谋中伤狄青,便在夜间吟诗道:汉似胡儿胡似汉,改头换面总一般。只在汾河川子畔云云。此诗用心极为险恶,说狄青是胡姓却冒充汉人,虽当了枢密使还不愿消除刺字,无非是暗示他有异心的嫌疑。作者将这首歪诗交给范谏官,想唆使他反映到天庭。唐初,功臣李君羡就因李淳风的一句谶语诗,而无辜遭到唐太宗诛杀。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范镇头脑还算清醒,意识到害人后果的严重性,所以没有答应。
    置身如此氛围之中,日日瞧着那些冷眼,耳闻冷嘲热讽,狄青有着无穷的困惑和烦恼。自己赤诚报国,从无二心,在枢密院正可以施展才能强化国家武备,可许多文臣凭什么总是怀疑将帅?又为什么老跟自己过不去?庙堂不是战场,其残酷性却胜似战场,狄将军真切体会到这一点,在无限荣光的背后他走的是一路的坎坷。
    抑郁而终
    狄青出任枢密使的时候,孙沔同时被任命为枢密副使,原本还有一位枢密副使王尧臣留任。而中书内的宰相只有庞籍一人,参知政事则是梁适、刘沆两位。狄青在任三年零三个月左右时间,共事过的同僚还有枢密使王德用、副使田况和程戡,在相位上先后有过陈执中、梁适、刘沆、文彦博及富弼几位。在这些衮衮诸公中,除了他和将门出身的王德用属于武官外,都是清一色科举背景的文官大臣,要说感情大概只有孙沔与他近些,若论共同语言恐怕也只有王德用了。至于其余诸位,大都对他抱有成见,这令他不免陷于孤独,有苦难言,煞是无奈。
    枢密院位于开封皇城内的西侧,与东侧的中书相对,这两大机关分掌国家文武大政,号称东西二府,都是距离皇宫最近的要地。在议论纷纷中,狄青入主西府,素来缜密谨慎的他不能不处处小心翼翼,凡事隐忍退让,对文官士大夫始终表现出十二分的谦恭姿态。
    对两任宰臣的文彦博,狄青极为敬重,对其他宰执大臣也虚心相待,而对昔日的上司韩琦更是毕恭毕敬。当日,韩琦早已离开枢密副使的官位,到地方任职,按说狄青的地位已高于韩琦,但他仍时常到京城的韩府问安。据记载,他每次到韩家,都入拜韩夫人甚恭,并以同辈礼数对待其子弟。显然,狄青希冀以此赢得朝廷的信任,取得文臣的好感。但他所做的一切,在文尊武卑的环境下都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徒劳而无功。因为其武人身份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是贴着标签的,更何况他不同于一般的庸将,有战功,有名望,所以备受许多朝臣的嫉妒和排挤。
    在枢府的三年多,有关狄青的正面记载几乎绝迹,倒是有关他的流言偶尔见诸文字,令后世感到费解。
    如知制诰刘敞就将狄青与灭亡唐朝的乱臣贼子朱温相联系,宣称发现狄家宅院在夜晚常发出奇光,而这种亮光恰与当年朱温篡位前的情景惊人相似。此事其实纯属因误会所致。当年,京城因屡次发生大火,甚至焚毁宫殿,故官府为了防止火灾,通常禁止深夜燃火烛,凡士庶人家要夜间祭奠,必须先报告主管街坊的官吏后方可燃烧冥币。一次,狄青家在晚间烧纸钱,管家偶然忘记事先去报备,自然有火光显现,结果被巡夜的逐级汇报到开封府。等负责官员来到狄府查看时,祭奠早已结束,火光当然也消失了。次日,都城里遂盛传狄枢密家有异光发射,刘敞不问究竟,便上奏反映,随意渲染。
    又有一次,京师发洪灾,狄青携家人到地势高亢的大相国寺避水。事后,有人表示看见他身穿非同寻常的黄袄登上大殿,此事大概也属于随意遐想的结果。更可笑的是,还有人宣称发现狄家的狗头上长出角来。诸如此类子虚乌有的事情,成了许多人热衷的话题,整得狄青是百口莫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