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琼如何自杀的一幕,因记载阙如不得而知,想必颇为凄惨。
张琼死时年岁几何,史书也没有记录,一个倒霉的跋扈武夫又有谁会去注意?根据各方面的情况推断,其卒年大概只有三十多岁。
出乎天子意料的是,张琼死后,派去调查的官员回来反映:张家并不富裕,所谓家无余财,仆从也不过三人而已。不用说,给他定的大多数罪状皆系子虚乌有。太祖听罢才知冤屈了张琼,因此责问石汉卿道:你说张琼有家丁百人,现在何处?石某倒也机灵,马上回答说:张琼所养的人,都是以一敌百的壮汉啊!这话说得巧妙,虽然骨子里是在强词夺理,可天子竟也不再深究。
事已至此,天子只得传诏为死者安葬,对张家予以抚恤,因张琼之子尚幼,遂将其兄张进提拔为营级指挥副使的小官。
考究张琼冤案,不能不令人深思,史、石二人以不光彩的行为捏造了莫须有的罪名,害死一员握兵大将,事后却未受到惩罚。显然,太祖将错就错,以此警示武臣们遵守规矩、安分守己,不信的话可以瞧瞧张琼的例子,纵然护主有功的亲信大将有了嫌疑,随意诛杀也在所不惜,何况他人?
值得一提的是,到开宝二年(969)五月,石汉卿在随天子征北汉时被一支流矢击中,随之落水而死。随征的将校闻听,无不称快。这也算是迟来的报应。
无独有偶,张琼冤死后三年,又发生了一件相似的事件,只是当事人的结局没有那样悲惨。事情的经过是这样:
乾德四年(966),正当朝廷在京城南郊举行隆重庄严的祭天活动时,有人向天子密告承担维持秩序的殿前都指挥使韩重赟有不法行为,竟私自将天子的亲兵变为自己的心腹。闻听此言,太祖大怒,既不了解也不调查,就打算诛杀韩重赟。说起来,韩殿帅可是太祖称帝前的老部将,直接参与了陈桥兵变,为大宋建国立下了汗马功劳,因此作为开国功臣被授予节钺,并一直担任殿前司主帅之职,也是昔日张琼的顶头上司。
韩重赟被告发与拟定杀头的事非同小可,宰相赵普深知天子猜忌心过重,此事纯属误会所致,若不劝阻的话,造成的影响将太大。于是,赵普便对太祖说:亲兵,陛下总不能亲自管辖,还是需要有人来带。假若韩重赟因谗言被杀的话,就会人人惧怕得罪,谁还敢再替陛下管带亲兵?道理就是这样简单,原本听起来耸人听闻的事,冷静地排除添加的猜想成分后,又不算什么问题。经过赵丞相的劝说,天子怒气消退,韩殿帅才幸免于难。虽然如此,到次年二月,韩重赟还是被解除军职,调为外镇节度使。
在处理完韩重赟问题后,太祖为了防微杜渐,避免再发生类似事情,专门下了一道诏书,禁止京师禁军将领和边防监护使臣挑选骁勇士兵作为亲兵卫队。
在本朝初年,张琼狱案算不上一件大事,后世史家也没有多少议论,至于发生在韩重赟身上的未遂案件,同样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然而这两件事却对周围的有心人产生了不小的负面影响。
谨慎的杨信
宦海莫测,荣辱无常。张琼被赐死后,留下的遗缺由杨信接替。
杨信原名杨义,后因避太宗皇帝赵光义名讳才更名,这自然是以后的事,但后世却几乎已不知道杨义这个名字。杨信祖籍河北瀛州(今河北河间县),家世不详,他大概属于寻常农家子弟,因乱世而从军。
杨信也是在太祖开国前就追随左右的小校,但他与张琼强横的习性迥然不同,其为人最突出的特点就是谨慎本分,虽无值得一提的战功可言,倒也颇受主帅信任。本朝创立之日,他在禁军中任下级军官。不久,便先后迁任铁骑军、控鹤军都指挥使,加领刺史头衔。不过,彼时他的地位和声名都远在张琼之下,不仅是张都虞候的下属,按照当时军队中盛行结拜的传统,他很可能也是张都虞候的结拜小兄弟,若非发生张琼狱案,他恐怕永远无法超越这位张大哥。
张琼于乾德初年被冤杀后,太祖亲自挑选谨言慎行的杨信接替殿前都虞候一职,以防止再度发生前任的问题。为了使杨信的身份与殿前大将的地位相符,天子又特意像昔日特赐张琼那样授予杨信防御使头衔。
杨都虞候带兵到底比前任张琼稳重,尽职尽责外,便是安分守己,毫无跋扈逞强之举,因此各方都无闲言,天子也甚感满意。不曾想到乾德四年三月间,也就是殿前都指挥使韩重赟遭人诬告并差点被诛杀的同一年,杨信忽然染上怪病,嗓子遭到严重破坏,不能发声了。太祖听说后,亲自驾临其宅探望,并赐给二百万钱的一笔巨额慰问金。看到杨信虽然不能说话,与人交流有些困难,但身体其他部分依然正常,太祖遂决意仍然保留他的原职。翌年,又进一步超授其隆高的节度使官衔。蒙受如此旷世恩典,口不能言的杨信从此愈加谨慎履行职责,以回报朝廷。
宋代官方史籍称:杨将军忠直无他肠,故上委任之不疑。据说,杨信身边有一个名唤玉奴的家僮具有体察主人言行的能力,每每入朝上奏,或在军中传令,杨信只需在展开的手掌上比画几下,这位僮仆就能准确地表达出主人的意思,所以不仅不影响对天子表白赤诚,而且能照旧戒敕部属,众皆禀令,军政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