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奇阑点点头,她和白逐走到另一边去,抱着胸靠在桌板上,说:“所以你现在怎么打算的?”
白逐看着她,随后扭头把对面一张桌子上的东西挪开,挨在上面:“我觉得我们应该把那里炸上天。”
“我明白你的意思,白队长,但你要知道,人们要的是证据,要人脸识别和DNA鉴定结果。不能光凭两个线人就断定唐霖一定在那里,虽然他本人与乌干达的那几个地方有脱不掉的干系。我们要抓的不是小打小闹的潜逃犯,我们要抓的是致使上亿人死亡的恐怖组织头目。如果贸然向与我国交好的国家领土开火,我们遭到的报复可不就是你我能想象的了。”
“我们就是反恐特警队,我们是专干这一行的,我当然知道要怎么判断目标人物是不是在那里。”白逐摊开手,她手臂上的臂章闪闪发亮,“这不是空穴来风,一切猜测都是建立在理论基础上的。我们通过世界各地的线人、卫星、无人机收集到了大量的数据,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了坎帕拉。唐霖就是这样的人,他从哪里开始,就要在哪里结束。”
杨奇阑皱起眉,从桌板上直起身子来:“你怎么知道他是怎样的人?难不成你还能读懂他的脑子?”
“因为我以前跟他有过密切接触,我们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家族的领头人。”白逐说,“那家伙一看就是典型的象征主义者。”
“典型的象征主义者长什么样?难道你还亲眼见过照片?另外,如果我们把那地方炸上了天,势必会破坏唐霖在那里生活的证据,以及兵工厂存在的证据。我们拿不出证据,各种阴谋论就会蜂拥而至,到时候我们可就英雄变嫌犯了。”
杨奇阑盯着白逐的眼睛,两人对视了一阵子一直没说话。白逐去另一边倒了两杯热水,递给杨奇阑一杯,自己挨着桌子喝起来,说:“我们得尽快做决定,因为情报随时都可能泄露,如果不慎刚好传到了唐霖耳朵里去,那他就会立刻远走高飞。要知道,唐霖的消息比谁都灵通。到时候盟军医院里就人去楼空了,荒地下面也没有兵工厂了。那一切都得重新开始,所有心血都付之东流了。”
“我知道我们是同一边的人,你也很有头脑和激情,但你得明白,做决策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的事情。我作为军方,会为你们提供帮助,我的人也会跟随你们一起前去击毙唐霖,这毫无疑问。我不希望我们之间出现分歧,只是我觉得任何直觉和猜测都不能作为真正采取行动的标准。我们的岁数加起来都超过120岁了,我们得想得明白一点。”
白逐吞下一大口水,抿着嘴唇看着杨奇阑。两位女士的脸上都爬着皱纹,杨奇阑的皱纹要更多、更深些。杨奇阑瘦削的鼻梁挺立在面部中央,就像白逐的两道长眉一样具有辨识性。白逐把左手放在右手的臂弯里,手指点着金属做的臂章,说:“我就是想快点儿捉住他,这个混蛋在生意上吃了我不少钱,现在轮到我去收拾他了。”
杨奇阑小小地抿了一口水,其实她并不口渴:“再观察一段时间,击毙任何一个恐怖头目都不是件轻松活。”
“再等等。”白逐重复了一句,把喝空的玻璃杯放下,向后撑着身子,“那就希望我们还有命活到那一天吧。黑洞可不等人,时间可不等人。”
*
果然发了洪水。原先挖出来的防洪沟堑都被洪水填满了,环海拦截坝正把汹涌的海水拦在外面,工程队正顶着暴风雨抢修堤坝上的缺口。风暴潮凶猛地撞击着海塘,翻过堤坝顶部跃进港口里。狄安娜港口被淹,还剩下一半的泊位能使用。停在港口里的舰船受到强烈的飓风影响,船体不断摇晃,发出可怕的轰隆声,舷杆上的照明灯如同豹子的眼睛。
基地被迫迁往高处,驻扎在五百米高的一处靠山平地上,紧挨着一座被灰黑色荒漠土覆盖的庞大山体,它看起来稳重、扎实,托举着基地,好像永远不让它倒下去。即使迁高了海拔,站在瞭望台朝黑塔望去还是没什么差别。雄伟的黑塔就像是从地球内部长出来的一样,笔直地伫立在荒芜的大地上,看不到它的顶端。其实它的顶端冲出了云层,终年云雾缭绕。
几台抽水机大声地轰鸣着,把基地里的积水抽干净。符衷穿着黑色的皮质雨衣站在风雨横斜的瞭望台上用望远镜观察周围的情况,倾盆大雨和茫茫大海连接成一片,天地一片混沌,比日落时那种天地为一的感觉更纯粹。横跨在海面上的长桥成了一条细细的线,随时都可能绷断、垮塌,不过它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列车已经不再运行。
“开启分子重组系统,把那座桥的原料回收掉。”季垚对人说道。
很快就有人去把事情办了,季垚看着那座长桥消失在模糊的海平面上才放下望远镜,转身离开瞭望台,走进基地内部的数据处理中心。他把雨衣脱下来沥干净水分挂在脱水区,去情报组了解情况。这是发洪水的第三天,期间龙王出现了一次,又经历了一场异常惨烈的大规模战斗,最后以龙王率先消失结束。第二场战斗联合了其他的军事基地,伤亡数千人。
这次巨鹰没有出现,但龙王最后却自行消失了。除了无边无际的大雨什么都没有,人们都提心吊胆地等待着下一次战斗。谁也说不清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战争状态,但时间仍旧迅捷地流逝着,恐惧和这场雨一样越来越大,也看不到尽头。黑暗的云层里时而闪过电光,轰隆隆的雷声已经持续了整整三昼夜,天空中到处都是雾似的、绿森森、蓝盈盈的光芒。那模糊的光芒后面似乎有一个黑影,巍峨、巨大,仿佛是银须飘扬、力大无穷的伊利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