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医生,指挥官转移了一台冷冻舱过来,他命令我们马上将病人强制冷冻。”班笛进入玻璃门,把一个存储器插入接口,“这是录音,有关林长官病症的一些解释。”
肖卓铭把听筒接到防护面罩的侧面,撑着呼吸机听录音,半晌之后她把话筒挂掉:“谁给出的解释?毒血因子是什么?我没在他体内发现任何外来物,全都是他自己的。”
“他说海水被什么东西的血污染了,进入人体之后这个人就完了。是体内的时间出了问题,器官不再受控制,或者说加速衰老,人还没死就开始腐烂,就好像他的时间变快了。”
“这又是什么言论?谁给出的解释?”肖卓铭质问,她踹了呼吸机一脚,机器却岿然不动。星河的电子音突然想起,无菌舱舱底打开,一台冷冻舱升了上来。
班笛抿唇思索了一阵,匆忙赶去冷冻舱旁输入执行指令编号和识别码,说:“是那个潜艇的艇长,他似乎对这一切了如指掌。他还说他杀龙王,龙王的血液就是毒血因子。在他口中,有无数人经历过像林长官这样的病症,最后一批一批地死去了,就死在他面前。”
肖卓铭扶着腰休息,她已经很久没有坐下来过了,双腿酸痛得像拖着脚镣。林城还在咳嗽,脸涨得通红,因为痛苦而泪流满面。医生一边给他注射药剂,一边用真空抽水吸去他脸上的泪水。
“那个艇长?老天,我们连他什么来路都不知道。不过他跟指挥官长得真像啊,太像了,他妈的。有无数人死掉了,就他活了下来?这又是什么原因?”
“我不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我想朱旻医生应该会对此展开研究的,说不定艇长体内有什么抗体,这样就能把林长官救回来了。”班笛输入一长串字符后,冷冻舱门打开,照明灯同时亮起来,星河的屏幕显示正在输入医疗报告和林城的身份信息。
林城的口中溢出血液和白沫,胸腹僵硬,紧拽着栏杆的手指上暴露出青筋,皴裂的皮肤下面全是青紫的血斑,这样的斑点遍布他的四肢。肖卓铭把他扶起来,块状、粘液状的混合物很快从他口中呕出,肖卓铭的手有点抖,她只得抬眼看着班笛,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朱旻?好吧,现在全部的希望都在那个混球身上了,希望他能做个好医生,把抗体找出来吧。”
“我想他应该能很快的,”班笛走到肖卓铭身边,帮她守着呕吐物的清理器,他闻到带有腐臭气息的血腥味,“朱旻医生看起来就很可靠的样子。”
“他很可靠的样子?我要笑了,班笛,就冲你这句话我就打算再去跟他多打几架。好吧我承认,朱医生对指挥官确实是很负责的。他经常抱着搪瓷杯喝枸杞呢,杯子上还写着‘听党指挥、能打胜仗、作风优良’。”
“不,肖医生,杯子上明明写的是‘共产主义好’。”班笛说。林城吐完了,连抬起身体的力气都没有,班笛小心地撑着他的背,让他平躺下来,开始清理他的口腔。
肖卓铭沉默了一会儿,摊摊手:“我晓得个屁。”
将碳棒从林城口腔中拔出,他的呼吸才变得通畅起来。林城大口地喘气,单薄的胸腔激烈地起伏着,仿佛下一秒就有恶魔破体而出。他动了动手指,眼睛眯着,他已经没力气睁开眼睛了。
“医生......肖医生。”林城开口道,班笛按着他的额头和喉咙,才让林城能发出声音,“指挥官找到人接替我的工作了吗?”
“他会有办法的,你不用担心。你马上就能回家了,到时候会有更多医生来救治你,我们有最好的设备、最好的科技,你会好的。”
林城听肖卓铭说话,嘴唇静悄悄地阖闭着,却看不出悲喜。他的眼睛隔很久才眨动一次,也是轻轻的,晶盈剔透的金丝雀就住在他的睫毛上。林城寡淡的眼神像水一样,溶解着忧郁,如同内华达山脉上的棕榈和巨砾,因为横亘于天地的大气而使得山脊呈现天蓝色。
“回家,没想到我是第一批。有多少人被撤离了?他们都和我一样重病缠身吗?”林城说话时带着鼻音,嘶哑的气声像是从地底传来。
“有四分之一的人撤离了,他们都很好,我们照顾的过来。你的两位朋友,符衷和魏山华,也被写进了撤离名单里。指挥官考虑到你的病情,给你安排了一架冷冻舱。一切都井井有条。”
林城喘了两口气:“是传染病吗?你们都穿着防护服,还把我安置在无菌舱里。我看到消毒系统一直打开着。”
“不是,没有证据证明是传染病,至少没发现被传染者。”肖卓铭说,“病因不明,考虑到潜在危险性,决定把你安放在这里。另外,你的免疫系统太薄弱了,怕受到外界病原体侵染,所以只好隔离。”
在问完其他人的事情之后,林城才在最后问起了自己,他的睫毛颤动着,瘦削的脸颊几乎已经凹陷得只剩下了骨头:“我还能活吗?医生,我还有多久可以活?”
肖卓铭紧握着呼吸机的软管,她紧了紧下巴,张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班笛在这时帮她接了话,俯下身对林城说:“您还能活很久。肖医生说,我们要相信科技,相信人的头脑。就在刚才,我们弄清楚病因了,我们已经迈出了一大步,也许很快就能追赶上时间。”
“Time......”林城薄薄的嘴唇张合着,他努力地想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像以前一样浓烈,但最后还是化作了叹息,“is racing with each of 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