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哲升从望远镜前抬起头,他在笔记本上写完最后一笔,才塞回身后的背包里,往肩上送了送:“卡尔伯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工智能。”
“星河也很善解人意。”季垚撩起眼皮看了邵哲升一眼,笑着说。
“哦,是的,星河是个good boy,他非常聪明。”邵哲升歪了下脑袋,“所以‘龙王’就是我们要找的答案吗?没准它就是人类灭绝之后的生命形式呢?”
杨奇华放下手,众人的目光都聚拢在邵哲升身上,这个小个子助理忽然有些不适应,他局促不安地拽紧了肩上的背包挂带。半晌之后杨奇华点点头:“你为什么要把真相这么明白地说出来?”
“难道不应该说出来吗?这都什么时候了,藏着掖着可不是什么君子作为。我们得解决问题,教授,虽然我瞎说了大实话。”邵哲升扫视一圈,“好吧,他妈的,看来真相就是这样了。”
肖卓铭把扣子系好,斜着肩膀撑在栏杆上,摊开手:“我们知道了真相又能做些什么呢?我们连证明‘龙王’存在的证据都没有。”
“关于‘龙王’的问题难道我们不应该问问这个‘方舟计划’的指挥官吗?一个绝佳的目击证人就站在我们身后,这个老家伙知道的可比我们多得多。”杨奇华转身拨开几位执行员,站在季宋临面前。季宋临一直缄默不语,他被反扣双手,垂着眼睛看杨教授,断开的眉尾和眼下三枚小痣让他看起来冷淡而气势逼人。
季垚看了季宋临一眼,没有让他们继续对话下去。他听到隐隐的水流声从基地外部传来,这是洋流在运动,或者是什么大东西的尾巴带起的水浪。这声音让深海更加孤独,也更加令人恐惧。
“把人送进潜艇里,锁住,派人看守。”季垚对执行员下令,“非特殊情况不许对俘虏使用暴力,管好你们的嘴巴和枪口,别让我听到什么不体面的事。”
季垚从计算机前离开,他穿着作战服,背后写着“SWAT”和“EDGA”的字样,他把枪绑在手臂上,匕首则插在大腿皮圈中。季垚拉上面罩,说:“我要上去一趟,把要撤离的人送走。肖卓铭,你作为重塑舱的第一发明者,我希望你能跟着他们一起回去。耿殊明教授,我想把您的学生高衍文加入到撤离名单中去,他手上有一个分子粉碎机的雏形,只有回去才能找到足够先进的实验室供他完善这一系统。我非常期待分子粉碎系统问世,就像我期待着太阳升起一样。”
“那我呢?指挥官。”朱旻说,“我帮助高衍文解决了很多关键技术问题,我也是分子粉碎系统的发明者之一。”
“当然,我知道你对这一系统寄予厚望,我还知道你不去追名逐利,你要名利奔你而来。但很不幸你得留在这里,朱医生,医疗队需要你,你可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外科医生呢。”
“放屁吧,我从没听人说过我是最好的外科医生,他们都在背后嚼舌头说我是个混蛋。老天,如果分子粉碎系统真的研制出来了,发明者的名单上会写着我的名字吗?”
“当然会的,我会提醒高衍文到时候不要把你忘了。可怜的呆瓜,你说你为什么就这么不幸呢?”季垚说,他略带惋惜地看了朱旻一眼,侧身从他身边擦过了。
狼狗小跑了几步跟上季垚,用脖子蹭着季垚的腿。季垚不知道为什么这只初次见面的狗会对他如此亲近,就好像是自己亲手养大的一样。他蹲下身揉了揉狼狗身上厚实的毛,找到它脖子上的项圈,然后把皮带拴在了上面。季垚注意到旧项圈上镶着一块金章,是一只笑面狐狸。
他平静地注视着那块金章,如果放在以前,他会为此困惑好久,但现在不一样了,他知道这代表什么。一会儿之后他重新压下狗毛把项圈遮住,神色安宁地搓了搓狼狗翘起的耳朵,牵着他走上通往潜艇的廊道。红狐狸一直跟在狼狗旁边,它扫着大尾巴,连踩着的步子,都是轻轻巧巧的。
潜艇上浮之后露出水面,甲板已经铺设完毕,基地悬在空中,顶上挂着旗帜。季垚沿着舷梯登上甲板,尽管已经提前穿好了御寒外套,北极的寒冻仍然出乎了他的意料。寂静的冰原上看不到活物的影子,偶尔有大鱼从水底跃起,溅起哗啦的水声,倏尔就钻进水里不见了。橘色嘴巴的海鸟伸开翅膀,扭着脖子梳理自己翅膀下的羽毛。
“战斗部队的撤离人员都安排好了吗?”季垚拉下总控台的屏幕,戴上耳机问助理,“我得尽快把他们运送到坐标仪上去。”
“重伤员们都已经在机舱里就位,随行的有十四名医生。所有伤员的伤情都已经得到控制,但他们已经不再具备作战能力了。战死的队员已经安置在飞机底舱的雪柜中,他们的所有私人物品都一并整理好封进了箱子,包括身份牌和行军日志本。指挥官,符衷找到了吗?你们在水下有没有遇到危险?”
季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把卡尔伯内部的资料调取出来,海底基地的模型出现在投影池上,他让星河重新对基地进行了测算和评估。助理一会儿之后就下去了,他得去守着飞机机舱,里面坐满了伤员,此时正在窃窃私语。肖卓铭扯掉医官帽子塞进衣兜,回头让执行员把重塑舱推进负压室。
“他还活着吗?”助理站在负压室外轻声问,往里看了一眼,但看不到符衷的脸,“指挥官的脸色看起来很难看。”